来自故乡的温馨小说
作者:郝首阳
郑自强年近六旬时,那个遗存在老家破败不堪、杂草丛生的老宅院忽然变成一块“金疙瘩”,县域要修建一条纵贯的高速公路,正好设计规划是穿老家村子而过,村子所在地还要兴建一个大型服务区,照直就是说村子要整体搬迁,他家的老宅院和其他村民的宅院一样,将要获得一笔不菲的补偿拆迁费。
郑自强夫妻俩现在的日子本已过得算很不错,俩人都在山区乡里一所中学当教师,高级职称早已评上,收入自然不少。女儿又挺出息,上了名牌大学,又持续硕博连读,现在已经成家立业居住在南方一个大城市了,经常打电话或通过视频聊天劝二老退休后也和他们一起到那里居住,享受一下南泽风情,他俩虽然至今未去过那个城市,可从自身在这方水土的发展感受和体验看,是越发舍不得离开这儿了,身边一切都飞速发展着,人与人之间的交往和生活充盈着朴实的乡土味儿。
拆迁补偿费怎么分配,按理说这本不是什么问题,俩人艰辛地打拼了多半生,现在已然实现了衣食住行堪无忧,那就只有考虑帮助女儿看需要钱做点什么呢,年轻人收入少、花费大,自己都是打年轻时过来的,知道这个理。女儿却说:“你那钱在咱们县域也还是个钱,能买几套房产,可要放到我们居住的这大城市,也就只够买个卫生间和厨房的面积,还是您二老留着以后备个急吧。”
这样谈论着,其实郑自强已经萌生了私心,他想给和前妻胡彩云生下的女儿胡秀秀分配一部分,虽说自打前妻与自己离婚后秀秀就远离了他,并且姓氏也跟随了前妻的“胡”,可毕竟秀秀是自己的女儿,她过得再幸福,生活再富足也不是他这个父亲给创造的呀!当然这一切的发生肯定不能怪怨他郑自强,唉!那只能说是一种已往的想起来让人痛心而遥远的历史了。
二
当年郑自强从贫困的家乡考到省城一所重点师范大学读书,着实让全村人都竖指称赞一番,都说将会拥有一个灿烂的锦绣前程。农村人都很纯朴,那阵子几乎村里的人都来祝贺,本家和邻里近的还邀请他去吃饭,郑自强心里既感到温暖又显得不好意思,在他心里不断沉积起一种思维定势,你别看乡里邻里的平时也难免产生摩擦,可关键时候那股热情善良劲儿就像决口的洪流一样奔涌出来。
进入学校郑自强那份刻苦劲头就自不必多言,他对未来的一切都以最美好的心愿去迎接,毕业时班主任老师说:“今天是7月13日,你们要是在7月15日前能到派遣单位报了到,那这个月的工资就是全额领取了。”郑自强自是期望这样的喜讯,他没有像少部分同学那样仍然在缠磨学校希望改派更好的接收单位。到哪不是要靠勤奋努力才能赢得美好生活呢!他乘坐长途汽车来到分配回的家乡县城时,空间的跨度带来时间上的差异之感,与省城相比,难免感到这个县城的确是太小太显得萧然了,只有一条半街道。找到县教育局报到后,才知道还要进行二次分配,他既没有家庭背景,也无法找关系去疏通,一下就被分配到比自己家乡更为偏僻的一所山区乡中学当教师了。
这一参加工作,当初原本还没有进入他思维视野的爱情问题就不期然摆上日程,应该是年龄和生活使然的结果吧。可客观环境是如此的凋敝,你到哪里去找合适的对象,县城姑娘视这里远在天边,乡里单位哪有合适的人选,中小学倒是有些适龄的女教师,可惜都是民办教师,彼此身份悬殊较大。自己好容易才从农村考出来,再找一个农村户口的收入也很微薄的民办教师显然不符合生活逻辑。也就在这个时候,郑自强在一次次现实的渐染下开始与民办教师胡彩云谈上恋爱了。
三
郑自强终于掏心和妻子宋芹芹说出自己的“私心”,妻子瞪他一眼说:“早就知道你有这想法了。”郑自强是语文老师,爱咬文嚼字,进行一番逻辑分析:“你何以能早就知道有这想法?”
宋芹芹是数学老师,自有一番概率道理:“你这段时间在言语中出现概率最多的是那句‘亲情毕竟是亲情’,我只要进行简单的数理分析就能品出其中蕴含的意理。”
郑自强附和着说:“佩服佩服,人这一生,善良是最珍贵的品质,拥有善良的人,无论顺境或逆境,遇到事总以一颗善良之心从容而对。”
宋芹芹剜他一眼:“又一个高频词。”
当年郑自强就是在与前妻胡彩云的分崩离析后,在宋芹芹的关怀下才又重新燃起组建家庭的意愿之念。
郑自强决定选择胡彩云谈恋爱也是在几经择偶的现实碰壁中才不得不下定决心的。他来自于贫困的农村家庭,身份又是当时被歌谣编说为“九等公民”的“园丁”,工作在这个比较偏僻的山乡中学,同事们热心地给他介绍对象,有的也只是提一提,连面都不见;有的仅是见一面就结束,时间就这样一年年过去,终于在众教师的撮合下他开始如梦方醒,况且民办教师将来也是有转正机会的,只是要多少年之后。
这胡彩云教师虽然身份差些,但属于那种活泼好动的外向型性格的人,俩人同在一所学校工作,无需再做细致了解,就这样一步步走进了婚姻殿堂。
然而婚后的生活却是现实和冷峻的,生了女儿秀秀,家中增丁增口花费自然加大,而俩人的工资相加也不多,胡彩云民办教师的身份不变,工资就不会涨。今后生活总不能就住在学校临时借给的那个小窝棚吧,总得考虑买新房吧。
胡彩云更是一个有着强烈上进欲望的人,她凭借自己工作的勤奋赢得了外出进修的机会,这种教师的职业,文凭的重要性是谁都知道的,那时被戏称为“第二生命”。
多少年中,郑自强总不免在反思人生中叹息过,假如前妻胡彩云不外出进行进修,那自己的家庭又将是怎样的发展轨迹呢?而当他与现任妻子宋芹芹结合后,又生下一个女儿,这个家庭在勤俭持家的日复一日的努力中,渐渐走向殷实,总不免自会感慨,人生一切又岂止是仅凭一己主观努力能够如愿以偿的。
四
“你该不会是仍想着人家胡老师吧?”宋芹芹半开玩笑地问。
“你说会吗?”郑自强很认真地回答,“我只是想看看女儿秀秀,她现在已三十大几了,肯定也成家立业,过得也不知怎样?”
“肯定比咱们好。”宋芹芹说。
“我也期盼呀。”宋芹芹与胡彩云也是同事,只是她晚调来这所山区乡中学两年。那时宋芹芹和胡彩云经常会去请教郑自强知识上的问题,毕竟她俩是民办教师,没有受过正规教育。当宋芹芹发现郑自强与胡彩云眉来眼去产生那炽热的眼神时,她便立即投入到撮合之中,因为当时的情况是郑自强仍有些犹豫,不是太甘心找一个农村户口的人。
不过,时隔不长,郑自强到底还是和胡彩云确定了恋爱关系,再一步步走向婚姻殿堂。胡彩云长得眉清目秀,肤色细嫩,属于漂亮的姑娘,不可否定这就是年轻人择偶的最大优势。
他俩其实在举办婚礼的问题上曾发生过矛盾,郑自强主张回自己家乡举办,热烈而传统,况且每逢遇到长假回到家乡,村里人见面都会关心他的婚事。胡彩云主张在县城饭店办,毕竟自己找了一个正牌大学生,最后只得按照她的意思在县城最豪华的饭店举行了婚礼仪式。
一年后生下女儿秀秀,再之后胡彩云考取外省一所成人教育学院进修大专文凭。郑自强与胡彩云生活在一起,越发感觉到胡彩云是那种性格上坚毅、事业上不懈追求、生活上爱攀比的人,女人嘛,这些个性也属正常。
五
郑自强走上到另一省会城市去寻找女儿秀秀的路程。他和胡彩云离婚分别二十多年来,还只是去见过一次女儿。那是宋芹芹迎来转正后非常喜悦的时候,自己和宋芹芹生下的女儿也五岁了,他当时算算,胡秀秀也该上初中了,自己应该去看看女儿了,当中学教师这么些年,从职业上早已养成爱生如子,对自己的亲生女儿总不能不挂记吧,客观来讲也具备条件,毕竟这些年来教师工资在不断上涨,也有了些积蓄。
郑自强当时是通过单位同事寻找到胡彩云的电话号码,拨通后简单说几句客套话就直奔主题:“女儿秀秀怎么样,生活和学习还挺好吧?”
胡彩云说:“一切挺好,勿念!”
“那她现在在哪所中学上学?”接着又问。
胡彩云有些吞吞吐吐,显然是不想告,郑自强进一步追问:“我毕竟是他的父亲,你觉着不告合适吗?”
胡彩云也是文化人,这道理自是明白,就告诉他女儿刚刚入学的初中学校的名字,并补充一句:“全省会城市最好的学校。”
郑自强先乘坐火车,为了省钱没有买卧铺,坐了一夜车后来到这个城市,然后打听一番后乘坐公交车来到这所私立的双语学校,仅在校门口一看就感到这学校建筑太漂亮太气派了。正是周五下午快到放学的当儿,门口豪车很多,他只得躲在一棵大树后静静观望着校门口,一会儿到放学时果然见胡彩云领着女儿秀秀出来了,秀秀长高了,长得眉清目秀。他看着心里一阵阵酸楚。他悄悄地暗自跟随她俩,胡彩云果然像是贵妇人一样,穿着名牌衣服,穿着入时,领着秀秀进了一辆奔驰豪车离开走了。看到这种场面,郑自强没有走上去打扰人家,女儿这么好的生活处境,何必干扰人家的正常生活呢。
回到家后,他没有再说这件事,只对妻子宋芹芹淡淡回答几句话:“一切都好,一切都好。”然后每晚变得会少喝一些酒,平日里总是时不时会对现在的女儿说:“你可要好好学习,父母都是普通教师,也没啥本事,以后的路只能靠你自己努力拼搏了。”
这一次郑自强去寻找女儿也开上私家车,如今老百姓的生活真是富裕了,当年自己上学的生活是啥,一日三餐顿顿粗粮,只有过节才能改善生活,而现在吃粗粮反而成为调剂生活,小轿车早已步入寻常百姓家。他驾驶小轿车行驶在宽阔平坦的高速路,在暖阳的映照下心中升腾起一阵阵的暖焰。
六
来到前妻胡彩云与女儿秀秀所在的省会城市,郑自强按照导航所示开到一处风景优美的别墅小区,把车停好,他走向大门前打听胡彩云的丈夫。“请问你们这里有个叫鲁海海的人吗?”
保安接上话:“我们只管看门,住户人家你到物业上去打听。”
郑自强来到物业处继续打听。
物业处的小姑娘一边查阅花名册一边思考着说:“没有一个叫鲁海海的业主呀”,又问:“你什么时候听说他在这里住呢?”
“十几年前吧。”
物业小姑娘把花名册合住:“这也太遥远了,我们都是刚入职两三年的工作人员,花名册上没有我们就不知道,况且房产都在转卖中。”
“那你再给努力查查嘛。”
“关键是我这里没有底簿,你到办公室再核查一下吧。”
郑自强走进办公室,工作人员热情接待了他,经过几番查阅,终于被告知“鲁海海所居住的房产在几年前就转卖了。”
时近中午,郑自强就近找了一家饭店正吃中午饭,他的手机忽然响起,是妻子宋芹芹打来的:“怎么样,见到了没有?”
郑自强说:“没有,不在这儿住了。”
“我说嘛,临走就说给你就不听,这些年过去了,谁知人家生意做得会有多大,说不定早已定居国外了。”
“我正找呢。”几句后郑自强把电话挂断。继续一边思考一边吃着饭。
胡彩云进入这个省会城市的大学开始进修,不久他就感到她性格变了,变得在电话上或假期回家总和他发脾气,到后来干脆摊牌了,要和他离婚。郑自强惊得目瞪口呆,问为什么要这样啊,到底为什么?胡彩云只说过不到一起就离,又不违反哪条法。到底纸里包不住火,胡彩云傍上大款了,都是明白人,既然妻子昧了心,也就只能面对这样的现实。具体商谈到离婚条件,胡彩云唯一的要求是女儿秀秀跟她,为了秀秀以后生活方便,提出要改姓她的姓。
郑自强经过一番思考,决定一切随她去吧。俩人正式办理了离婚手续。之后郑自强在单位和生活中显得异常平淡,只是回到老家老宅里长住了一段时间。
再之后,宋芹芹和他结合了,宋芹芹当时已是三十几岁的老姑娘了,郑自强起先并不计划重组家庭,硬是给宋芹芹的关爱给感动了,这个婚礼是回家乡举办的,宋芹芹随了他的心愿,觉得这样也未尝不好,我们这些教书人本来就是吃着家乡饭喝着家乡水长大的呀。
那段时日乡亲们帮着把老家的老宅收拾一番,在他们的热烈簇拥下,俩人办了一场简洁又饱含浓浓乡土味的婚礼仪式。这个过程中,郑自强感到一种踏实感,乡土风情淡化了忧伤。
宋芹芹与他生活的二十多年来,一直是秉持一种相夫教子的心态追求,她事业心不过于强烈,遵循稳重行事。就拿这次郑自强提到要寻前妻女儿的事,包括计划拿多少钱,宋芹芹始终没有说出一个“不”字,只说一切入理入情皆可,人嘛,是理智和智慧之神。
这一顿饭后,郑自强在思绪捭阖中有了新的收获,前妻胡彩云后来找的丈夫鲁海海,是当地一个知名的企业家,何不到那组联企业家的组织部门去找。
七
工商联的干部很热情的接待了他,经过一番情况介绍和仔细查阅资料后,一个不亚于晴天霹雳的消息炸响,胡彩云嫁的老板鲁海海十年前因企业经营不善破产自杀了。郑自强顿感天旋地转得不知是怎样走出工商联办公大楼的,他的心里燃起一个强烈的念头,一定要找到女儿秀秀,她们母女俩的生活现在过得还好吗?
经过几天的辗转打探,郑自强在一家服装店找见了秀秀,秀秀虽然也才三十出头,但显得比较沧桑,人也削瘦。他十分心疼地望着秀秀:“秀秀,我是你爸爸,你还记得吗?我和你妈离婚时,你才4岁,应该是有记忆的。”
胡秀秀点点头,也许是激动,也许是这些年来生活给予过多挫折而伤感,情感脆弱了,流着眼泪不住地点头应答:“记得,记得......”
他们父女俩相约到一处地方,整整叙谈了一下午,郑自强从秀秀口中得知,由于当时家庭条件优裕,又生活在一个只顾做生意赚钱,而忽略教育的家庭,所以也没念下书,没考上大学,这不只能来到服装店做生意。这种小本生意竞争激烈,只够维持一般日常生活。
他又从秀秀口中得知,她的母亲胡彩云也没有固定职业,当年主动辞职当上专职太太,失去了教师的工作,只是现在政府政策好,已领上低保,但母亲更为不幸的是患上了心脏病,正准备凑钱做“搭桥”手术。
郑自强听着很是揪心,赶紧掏出预先准备好的钱递给女儿:“这是做父亲应该给你的,你自己随便安排。”
秀秀接过钱:“爸爸,哪来的这么多钱?”
郑自强告诉她:“爸爸工资收入也不少,这是咱们家老宅拆迁得来的补偿。”
“我能把这钱给我妈治病吗?”
郑自强回答说:“可以,不过还是留着你用吧,你还没有成家,以后要用钱的地方多了,至于你母亲看病要花的钱,我回去和家里面商量一下,我想我们也会以你的名义资助一下。”
郑自强和女儿分别后,夜空已亮起星光,尽管拂来阵阵凉风,但彼此心里都热乎乎的,且不说亲情重逢的珍贵,就是意念中那遥远的家乡,送来的也是阵阵的温馨之风。
郑自强那次没有和胡彩云见面,他想假如再来看她,就带上宋芹芹一起来看,毕竟他们曾经在家乡山区乡中学做过同事。
转载请注明:http://www.aliggmm.com/sszy/11567.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