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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班航班将于二十分钟起飞,请即将登机的旅客收拾好自己的行李装备,带齐GPS导航手表等设备,准备登机。

挂在天花板上的扬声器发出了嘈杂的声音,过了好一会才恢复正常,发出了这样一段语音。

尽管头还有些疼,但我还是勉强从床上爬了起来,床头柜上还剩下最后一粒止疼药。我和水吞了下去,才稍微好转一点。

最近一段时间,我总会梦到不知多久前所发生过的场景。灰暗的雨天,冰冷的马路,行人的惊呼和满是鲜血的自己,如同挥之不去的梦魇一样在我脑内循环。这也成了我头疼的根源。

我收拾整理干净,戴上那枚被我视为幸运符的吊坠,望向墙壁一眼,转身走了出去。

候机厅里挤满了人,却安静得落针可闻,气氛压抑得可怕,我对此早已习以为常,随便找了个位置坐下。

嘿,兄弟,要不要抽一根烟?

刚刚坐下,旁边的一个彪形大汉忽然一脸讨好地将一支烟递在我的面前。

我接了过来,你从哪里搞的烟?

我们关进来的时候,不是没被没收个人物品嘛,这包烟就只剩最后一根了。

嗯。我随口应了一句。

那个,兄弟……怎么称呼?

苏和。

啊哈哈,这可真是个好名字啊……

他尬笑几声,见我没有反应,便小心翼翼地问道:那个,这真的不是什么整蛊节目吗?兄弟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吗?

说明书上已经写得很清楚了,我没有时间和你废话。我吐了一口烟圈,但,看在这根烟的份上,我可以给你指条明路:打开你的地图。

大汉有些诧异,但还是依言将GPS地图打开,我点了两下,将定位定到了一个小岛屿上,说道:这地方我一般把它叫作出生岛。这里看似很小,但实则在绝大多数的情况下资源都很多,如果你足够机灵,我想这应该可以够你活一段时间了。

你,你怎么知道那么多的?那大汉呆呆地望着我,说明书上不是说每个『玩家』都是第一次参与吗?

总有例外。

大汉还想开口,可此时外面忽然传来巨大的轰鸣声,人群才渐渐嘈杂起来。我吐了一口烟圈,烟头已经燃烧到尽头了,而大门也刚好打开。

人群冒出了些许惊呼声:一架巨型飞机停在门口,刺眼的光芒照射着我们,周围是一排又一排的机器人,手里拿着黑漆漆的突击步枪,冷酷无情地指着我们,其他人显然是被这场面给吓着了,谁都不敢吭声。

我走上了飞机,其他人也陆陆续续地跟了过来,一个胆大者似乎想赖着不走,却被步枪被打成了个筛子。引得人群惊叫连连。

G。

我看着黑压压的人群,轻轻笑道。

……

十年前,我出过一场车祸。

当我再次醒来时,已经身处在一个牢房里。

牢房的喇叭用冰冷机械的语音告诉我,我们十分幸运地参与了这场游戏。游戏的规则大概如下:飞机会从一座岛上飞过,而玩家则要从飞机上跳到岛中,寻找武器装备弹药。

唯一能阻止电磁网的,是当整个岛上只剩下一名玩家的时候,电磁网就会停止缩小,最后活下去的那个人,会继续开始新一轮的死亡游戏。无限循环。

飞机开始启航,我找了一个座位坐下,休息室离岛屿并不远,我已经可以从舷窗远远地看到那座死亡之岛。飞机上的人显然都开始躁动起来,已经有一些人开始窃窃私语,用目光不时地打量着周围的人,看起来是要在搞清楚情况前,先进行短暂的组队,虽然规则上并没有明言禁止组队行为,可是将自己的后背交托到一个陌生人的手里,实在是最愚蠢的行为。我心里冷笑一声,便低头闭目养神。

不大多时,机舱中响起由机械混合的女声,各位玩家下午好,距离飞机抵达岛屿还有一分钟的时间,请诸位做好准备,当绿灯亮起时,便可开始跳伞。

我熟练地解开安全带,穿上降落伞包,掏出裤带中的GPS,这次的航线是由东南方向往西南方向飞行,航线几乎垂直,我心中暗自欣喜,经过这么多次的生死磨炼,我已经对这个死亡岛屿了如指掌,这条航线上的不远处便有我一个熟知的房区,我把它称为豪宅,那里虽然只有三栋房子,可里面的物资却十分丰富,更拥有极好的地形优势,实乃降落的不二之选。

飞机的尾舱缓缓打开,绿灯亮起,几个胆大的心一横,闷头就往里跳去,转眼就消失在云涛之中。

我紧盯着GPS中的航线指示,眼看与那片房区正处在最近点时,我深吸了一口气,便向外跳去。

冷冽的寒风从我身边刺骨地划过,我的耳朵里除了风声再无其他,跳伞所带来的刺激感使我的身体变得更加灵敏。建筑物越来越大,我估摸着高度差不多了,熟练地打开降落伞,便转头向四周看去。

游戏从跳伞之时就已经开始了,航线、跳伞地点、物资、体力、技术,一切都会成为能否活到最后的决定因素。

没有人。我心里稍微安定了些,在前期这段时间,大家都没有武器的情况下,双方的胜负更加决定于运气——谁先落地,谁就拥有绝对的主动权——不管是搜刮物资,还是直接与对手进行搏斗。

我正盘算着心中的小九九,不知不觉中却已来到那座高坡面前,刚想进去,却忽然一愣——只见最外面的大门正敞开着,显然是有人曾经来过。

每场游戏开始前,主办方都会重新建设规划岛上的原有物资,所以假如在没有玩家经过的时候,门是不会开着的。所以我才能如此断定,这里曾有人来过。

我已经来不及思考这里为何有人,便立即放低身子,屏息往里走去。在遭遇战里,率先发现敌人的那一方自然会获得更大的优势,而就在这短短的时间里,隐约中我已经听到皮靴在干燥的地板上摩擦的声音。

我尽量将自己的步伐放慢放轻,这样也可以更好地听清楚敌人的动静,正在竖耳倾听之时,耳朵中竟然传来一个少女哼歌的声音。

不是吧。

我心里暗暗笑道,这个声音的主人的警惕心也太低了。进门搜房不关门,还主动暴露位置,这不是找死吗?

虽然心里是这么想的,可我依旧不敢轻敌,不管对手是谁,只要一有轻敌之心,自身的赢面就会瞬间降低五成,这点在之前的战斗中,我早已深有体会。

然而现实总是会出人意料的。

一个清秀靓丽的女孩出现在我的眼前,她微微靠在墙角上,穿着一件淡紫色的短袖,双眼是奇特的宝蓝色,犹如蓝宝石一般明亮。

她嘴角挂着一丝微笑,轻轻地哼着不知从何而来的歌谣,见到我的到来,没有丝毫的惊慌,反而微笑着向我扔了一瓶饮料。饮料掉在地上,缓缓地滚在了我的脚底,她见我不理,倒也看不到什么情绪,只是自顾自地喝了起来。

扣在扳机上的手指鬼使神差地松了下来,经历过这么多场战斗,如此奇怪的对手我还是第一次遇到,不免让我起了与她交谈的想法。见她身上没有武器,倒也不怕她突然暴起反击,但之前血的教训告诉我,绝对不可以对任何一个人放松警惕,所以也不敢擅自将武器放下,于是便用枪指着她沉声问道:

我可不记得落地的时候你在我身旁。

那么她到底从何而来?难道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

她缓缓向我走来,即使面临着黑压压的枪口,也见不到丝毫紧张的情绪。她的嘴角划出一道弧度,你觉得呢?

我原地不动,但她却越靠越近,我忽然有种气场被压制的感觉,于是也不甘示弱地向前走了两步,继续说道:你没有拒绝的权利。你叫什么?

别那么冷淡嘛。她继续喝了一口饮料,在这里聊聊天,看看风景不是很好吗?或者,我们还可以讨论一下人生和理想啊……她眨了眨眼睛望着我。

我可不是一个色迷心窍的人,或者说,仍然抱着这些想法的人,早就已经死了。

她摇了摇头,微笑道:啧啧啧,没意思没意思。

见我一脸不耐,她又开口说道:苏和先生似乎在这里过得很开心嘛。

我眉毛一挑,你认识我?

你猜。她又笑了起来。

我满头黑线,几乎就要失去耐心,她却又抢了我的话头,想知道怎么从这里出去吗?

我愣了一愣,生怕理解错了她的意思,声音不知为何带了些颤抖,你是说……逃出这个死亡游戏?

她却只是对我笑了笑,有些不置可否的意思。

我深吸一口气,沉声问道:你有办法?

苏先生。她突然正色道,你的三十秒到了哦。

我……我一时有些愣住了,这才意识到自己该开枪了,却又不敢扣下扳机,万一她真的知道出去的办法呢?

她见我有些犹豫,忽然对我莞尔一笑,却又眨眼消失不见,若是你能够活下去的话……我会来找你的。

加油哦。

你说什么?我一时没反应过来,她却突然从窗口翻了下去。

我连忙冲到窗边,只见绿茵依旧,却哪里见得伊人的踪影?我咬了咬牙,不信邪地把这里给翻了个底朝天,却再也见不到一道人影。

我一屁股坐到地板上,脑中不免有些混乱。仔细想想,她身上的谜团实在太多太多,神奇地出现而又诡异地消失,又口口声声说可以从这个鬼地方逃出去。一时间,我竟有些头大如麻。

我坐在楼梯上,打开她给我的那杯饮料,静静地沉思着,有一点倒是让我可以从中推出些什么:她说如果我能从这里活下去,就来找我,可规则只允许一个人活到最后,如果她是玩家,那么自然不可能在我活下去之后,还能来找我,莫非她是……我的呼吸开始急促起来,摇了摇头,不敢再想。

不管如何,也要等到这场游戏结束才行。

我整理了一下搜来的物资,GPS在我裤袋中振了一下,我掏出GPS,上面的地图划出了一个辽远广阔的白圈,我看了一眼自己所处的位置,发现自己正处在圈中心。

那么……我将子弹装入弹膛,冷笑一声。

狩猎开始了。

砰的一声轻响,枪口冒着轻烟,远处趴在树丛里的伏地魔忽然浑身一僵,恋恋不舍地看了这个世界最后一眼,鲜血流了满地。

俗话说得好,搜一座城,不如等一个人。想要自己的装备领先于别人,最好的办法不是傻乎乎地一栋一栋地去搜房,而是去抢夺别人的物资。

来到这个倒霉鬼面前,我并没有急着去搜他身上的装备,而是先谨慎地搜索了附近一带的区域,虽然我的狙击枪上装了消音器,但还是怕被人听到,跑过来阴我一波。

我收拾了一下行囊,便开着从敌人那里缴获来的摩托车,向安全区开去。

这次的圈子地处高地与山林交接之处,一旦抢占高点,不管是进攻还是防守,都十分便利。我这次的目的地,便是安全区内的一座塔形楼,那里视野开阔,近可攻,退可守,更是藏匿的绝佳之处。

我伏低身子,准备悄然无声地潜入过去,一旦将车开得过近,万一楼里有人,自己只会成为一个靶子。

但即使猜到房子里有人,也不知道那人具体在房子的哪个方位,贸然冲上去很容易被阴,还好对这种情况,我早已胸有成竹,从裤带上掏出一个手雷,往远方抛去。

好奇心害死猫啊,我不禁心里暗想。

第九十九次了。

我又一次从这个死亡之岛逃了回来。上直升机的时候,我往这个岛上看了一眼。也许我又可以再苟延残喘一段时间,去用这些陌生人的生命,来换我再活多一段时间,但我的心里却一点欣喜激动的感觉都没有。孤独像潮水一样向我涌入,仿佛置身于深海中,看不到一丝光亮。

我已经忘记了是从第几次开始,我对这个游戏感到麻痹了,或许这是个无法解开的僵局,犹如斗兽场里的斗士一样,即使技艺再怎么高超,也摆脱不了被贵族肆意折磨的命运。最后等待着我的命运,只会是死亡。

飞机上有些饮料,是用来犒劳我们这些胜利者的,算是唯一的奖励吧。我打开罐盖,猛喝了一口下去,半躺在椅子上,静静地发呆。

刚开始的时候,我还会在心里祈祷着这个该死的组织人会不会发好心将我们这些胜利者给放出去,可等待我们的,只有下一次游戏的日期和冰冷的机械语音。我看不到一丝希望,也失去了对希望的信心。

直升机慢慢降落,基地舱门打开,一辆车在我面前缓缓停下,用机械合成的语音说道:先生,您是现在先回房间,还是先就餐?

但若要单从基地上的设施来讲,按摩室,健身房,图书馆,网球场,乒乓球场和羽毛球场等等,一切在日常生活中会出现的设施,这里都有,当然,这只不过是主办方防止玩家心态崩溃的手段而已。

我没有闲心去享受这些,这么多年来我唯一去过的地方只有射击室和图书馆,这两个地方,才是我生存至今的依仗所在。

……

回到囚房里,我将衣服挂到衣架上,顺手拿起桌子上的笔,在墙上划了一道一,这是用来记录我活下来的次数,如今那个正字只差最后一笔,若是下一次能够活下来的话,我就从这场游戏中逃出一百次了。

我正怔怔地看着墙上的字,却忽然听到身后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心头警兆生起,几乎在不到半秒的时间内就转过身去,低声喝道:谁?

不知何时风吹开了窗帘,耀眼的阳光落在一头宝蓝色的头发上,一个清秀的少女正躺在我的被窝里,一脸困倦地揉着眼睛看着我,看到我的身影后,立刻坐起身来笑道:啊,你回来了。

你果然不是玩家。我不感到惊讶,只是用一种平静的语气说道。

此时在我被窝里躺着的,赫然就是那个在豪宅里遇到的少女,比起她的出现,我更疑惑她为什么可以自由地出入我的房间。按照规定,这里的房间一旦有人住下,除非主人同意或者主人在游戏中死去,否则任何人都不得入内。那么,她是怎么进来的?

我可没说过我是玩家呀。她吐了吐舌头,对我露出一个俏皮的微笑,喜悦之情言之于表。

首先恭喜你,又一次活了下来,这已经是第九十九次了呢。

你似乎对我很了解。我说道。

当然啦,对于目……对于我们的大英雄,当然要了解清楚。

她走到茶几上倒了两杯茶,笑道:坐,坐,别这么客气,就当这里是在自己家一样,别那么紧张,放松点,姐姐不会把你给吃了的。

.......

这人还真是奇葩。我心中暗道。

轻呷了一口茶后,她开口说道:那么,先介绍一下我自己。我叫萧然,身份你暂且不用知道,也没有必要知道。总而言之……

她顿了一下,随即又说道。

我希望你和我,一起逃出去。

和我。

我敏锐地捕抓到了这个关键词。

苏和同学似乎在这里待得很开心呢,是不是开心到乐不思蜀了,不想回去了?

怎么可能。我回答她道。你有计划吗?

那肯定。她有些得意地说道。

说来听听。

等等,我突然又改变主意了。

怎么?

万一你是个酒囊饭袋,将计划给弄砸了,那我岂不是也要凉凉?

那你何必要来找我。我抿了一口茶,你大可以找别人。

没办法啊,合适的人选只有你一个嘛。她说道,不,也只能是你。

那你废话那么多干吗?我说道,既然只能是我,你还在犹豫什么?

呃,只是想让你有点紧张感,希望你努力做到最好而已。

不不不,你要明白,一旦你死了,这个计划就彻底失败了。她突然严肃道,所以……你必须要做好充足的准备,一旦接受,就回不了头了。

能不能快点说重点?我有些好气地说道,至少目前来说,我还是相信你是有把握的。

你怎么会觉得我有把握?

直觉而已。

她忽然愣了一下,随即又对我展开笑颜,谢谢你。

好了别卖关子了,跟我谈谈你的计划。

那么,计划的第一步就是……

她用清澈的眼眸看着我,微笑着对我说出令人后背发凉的话语。

我要你去死。

一个月后。

黄昏后的晚风顺着海面吹到我所在的树上,金黄色的夕阳缓缓从海平面落下,远方传来一阵阵的枪声,但却又很快停止。我静静地坐着树上,脚上的伤口已经用纱布包扎好了。等待着下一个猎物的到来。

不出我所料,在这半径不到一公里的小圈子里,很快就会有人注意到这座不大的森林才是隐蔽的最佳位置。一阵脚步声在北边响起,很快就到达了我的脚下。那人警惕地在原地侦查了一下,确保自己周围没有人时,才放下背囊,靠在一棵大树上喝了点水,准备稍微喘息一会儿。

几片树叶从上空掉落,树干轻微地摇了一下,那人抬起头来看了看,只见一道人影从树上飞跃而出,手中的尖刀明晃晃地对着他的胸膛,他的瞳孔迅速增大,身体的本能使他的肾上腺素瞬间提高到极点,他猛地一个打滚,躲开这致命的一刀。

但显然我并不会给他调息的机会,手中尖刀再一次往他胸口划过,他侧身避开,双手想要擒住我的手,要是换作一般人,想必中了这招,早就已经被擒住了。但我可不是什么一般人,反身一脚就踢向他的小腿,他双手迅速收回,一个侧翻躲过这一招,随即转身想向我扑去,想利用体重优势来扑倒我。

我忽然冷笑一声,借势向后倒去。

那人似乎意识到了有什么不对,但已经晚了。不知何时,在我的胸膛上面,倒放着一把明亮的尖刀,他还想侧翻逃离,但却被我的双脚捆住,最终在我的胸膛倒下,鲜血流了满地。

我一脚踢开倒下的那人,站在一个不远的地方,冷冷地瞪着他,既是怕他临死反扑,也是给予他最后的尊严。

他死死地盯着我,我也冷冷地盯着他,谁也没有说话,大家都知道,这种情况下,说什么都是没有用的。他的嘴角不知何时挂着一丝微笑,他挣扎地想要伸出双手,却发现已经没有力气抬起来了。

安息吧。

接下来……

我回头望了他的尸体一眼,随即快速往安全区的方向奔去。

天慢慢变得阴沉起来,雷声开始逐渐沉闷,雨水滴滴答答地落在我的脸上,不多时我就已经被打湿全身。

这次的决赛圈位于一座城镇与草原的交界。在不确定是否有人在城镇里时,我可不敢轻易进入房子里,而是在周围找了一块很难被射击到的斜坡,利用反斜坡的掩体优势来隐藏自己。拜大雨所赐,其他人很难发现我。

有点难办啊……

我一时间想不到什么解决办法,在平原上奔跑的风险实在太大,自己也不可能随时注意到所有角落的动向。

正当我为此烦恼的时候,余光无意中往左边望了望,却突然发现在旁边的一座小土坡上,竟然趴着一个鬼鬼祟祟的身影,这可把我吓了一跳,下雨天视野范围狭窄是难免的事情,这也难怪我没有发现。倘若是他先发现了我……我摇了摇头,不敢再想。

我一边怪罪自己的侦查能力退化了,一边脑内飞速想着对策。假如现在我对他发起偷袭,那人必死无疑。可一旦开枪暴露位置,潜伏在周围的人就很可能会发现我的位置,那我就会被他们射成筛子。

这个敌人,我还有更好的办法可以解决掉他。我嘴角露出一丝微笑,悄悄地拿出一颗手雷,放在一旁。

那么……

我就送你一程!

我拉开一颗手雷,往那人身前扔去,但却故意往前扔多了一点,使得手雷没有能够炸到他。

砰!绚丽的爆炸在那人身前炸开,造成巨大的声响,那人顿时吓了一跳,以为有人发现自己了,于是咬咬牙,不要命似的向前冲去。

哒哒哒哒!

巨大的枪声仿佛要划破云霄一般,疯狂地向那人扫射起来。枪声原本还是稀稀疏疏的,但却突然有了第二股枪声响起,紧接下来的是第三股,第四股,场面一度十分混乱。

就是现在!

我想要的就是这个场面,先是通过爆炸声来吸引别人的注意力,只要有一个人开枪暴露位置,其余的人就会对他群而攻之。当第二个人,第三个人投入战斗的时候,就会有更多的人想来掺上一脚。

我掏出自己所有的烟幕弹,毫不犹豫地往前方扔去,造成一片烟雾区,等烟雾足够浓郁的时候,我立刻翻出掩体,向小城镇冲去,至于那个被手雷吓出来的倒霉鬼,早就不知道死了多少次了。

猛地一个打滚,我翻到一处破烂的墙角边缘,电磁圈在我身边停下,闪烁着蓝色的光辉。

暂时安全了。我心里暗想,但还远远不能放松警惕,刚才的那一波混战死了三个人,除去自己,还有六个敌人,不过好在,刚才的枪声已经暴露了大多数敌人的位置,如果没有听错的话……

我悄悄探出脑袋,凛冽的目光扫视着四周的建筑物:一共有四座房子处在安全区内,刚才那波混战里,至少三座房子都发出过枪响,只有一座房子自始至终没有发生过任何声音。

那么如今的当务之急,就是先抢占一座房子作为落脚点,再进行肃清。

我换了个角度,仔细地观察着那座房子,但单从外表上显然看不出什么,门也没有开过的痕迹。

那么,只能赌运气了。

在外面的风险实在太高,我可不敢就这样在野外躲到下一个毒圈刷新为止,而且我现在所处的位置并不太好,随时都有被人攻击的风险。

我慢慢地踏在草坪上面,所幸雨水覆盖了走路的声音,来到那座唯一没有枪声传出的房子前,猛地撞开房门就往里冲去。

并不是我不想悄然潜入,而是因为外面正在下雨,外面的雨声会根据门的闭合而产生变化,要是房子里有人,静静地打开房门反而会率先被里面的人所发现,既然都是被发现,倒不如来个先声夺人,这样敌人反而会失去主动权。

一楼没有发现敌人。我揣起步枪,疯狂地往天花板上扫射起来。

这座房子是木屋制作的,挡不了多少子弹,这给了我一个非常大的发挥空间,我并不是想要打碎天花板,而是想要用这种方式来测试是否有人在上面。果不其然,才射了几秒钟,上面就传来一阵阵急躁的脚步声,只要确认上面有人就好办了,我立刻停止扫射,上面的人也停止了走路。

听声音……是在房子的楼梯口附近。看来想要在那里堵我啊。我暗暗想到。

天真。

我掏出几颗手雷,走到楼梯口前就把手雷给扔了上去,随后快速奔出房门,找了块凸出的地方就开始攀爬起来,如灵猴一般爬上了二楼的小阳台,此时我所扔的手雷才刚刚开始爆炸,那人吓了一跳,连忙往旁边逃窜,这可正中我下怀,拿出步枪,隔着窗户就把他给射死了。

还有四个人。我把他身上的子弹拿走,突然又怔了怔。

不,还有三个。

……

我喝了几口饮料,就在不久前又发生了一场乱战,三个人齐齐毙命,如今只剩下我和另一个人存活。

我轻轻地擦拭着枪管,脸上的表情无悲无喜。

是的,我已经经历过太多这样的生死对决了。每当看到最后剩下那个人临死时的表情,总会心头一震,不甘、愤怒、嫉妒……无数的负面情绪写满在对方的脸上。

每次从岛上回来,我总会做梦,梦见这座岛屿,梦里全是这帮我亲手杀死过的人的脸,狰狞而恐怖,一个个缠在我的身边……每次我总是满头大汗的惊醒。

如今……

要迎来终结了。

站起身来,我早已经知晓最后那一个人的位置,往他屋里开了两枪,然后站在一个最容易暴露自己位置的窗口,双手持枪,眼里静静地凝视着前方,看不出一丝波动。

那人没有让我失望,一颗子弹很快就打在我的胸口上,第二颗,第三颗……巨大的威力使我很快就向后倒了下去,正在他向后倒的那一刹那,我仿佛看到了那人眼神里的喜悦、激动。

你很快会后悔的。我暗自心想。

我砰的一声倒在地上,鲜血洒了满地。

……………

我又梦到了那座孤岛。

岛上的一草一木都是那么的熟悉,仿佛此刻我就置身于此。

微风轻轻划过我的面颊,冥冥中似乎有东西在向我招手,我不由自主地跟着它走了过去。

我穿过一颗颗树木,走在广阔的麦田里,跨过那座不知名的大桥。

我突然停下了脚步,向前望去,一道身影站在我的面前。

我不敢抬头看他的脸,但是我已经知道他是谁了。

那是我第一个杀死的人——严秋生。

他在看着我,没有说话,只是抬脚走到我的面前,我往后退了两步,他也向前走了两步。

恭喜你。他道。

谢谢。

我们两个说着似乎毫不相关的话,却都知道对方在说着什么。

有点没想到呢……当初的那个胆小鬼,现在已经成了一个能独当一面的男子汉了。他示意我坐下,微笑着说道。

我不敢抬头看他的眼睛,也没有出声,只是跟着他一起坐了下来。

天上繁星点点,地上两人独坐。

风似乎越吹越大,整个岛屿一改往日,露出一丝平和的气息。

你该醒了。不知道多久,严秋生如是说道。你睡得太久了,该醒醒了。外面的人都在等着你。

外面?我哪有什么外面?不管是在这里,还是原先的地方,我都没有朋友。

我算得上你的朋友吗?他微笑说道。

我……没有资格做你的朋友……即使一次又一次地苟延残喘下去,我的内心,始终是那个胆小鬼。

你已经做得够好了,没有必要再为此暗自神伤了。他拍拍我的肩膀,醒醒吧。你真的应该醒了。

我呆呆地望着他。他却忽然从我身边离去,往前方走去,一片浓雾将他围住,转眼就消失不见。

我愣了一会,站起身来,却忽然见到严秋生带着狰狞的表情在我面前很近的位置,我吓了一跳,跳来几步,不知发生了什么。

你杀了我!严秋生一步一步逼近,为!什!么!要!杀!我!全程拖油瓶,好几次差点就因为你死了,凭什么最后活着的是你!

我刚想说话,却发现已经泪流满面。

为什么要哭呢?我并没有做错。

因为这个世界只能有一个人活下去。我努力平息了一下情绪,对他说道。

为什么要杀我!他却仿佛机械一般,重复地问着这句话。

为什么要杀我!

为什么要杀我!

为什么要杀我!

我抬起头来,却发现自己的身前身后已经围满了人,仿佛像深海一样把我吞没。

那是我曾经杀过的人,有我记得住脸的,也有没有脸的,只有身体的,甚至只有手臂的。

我跪了下去,掩面痛哭。

为什么要杀我?

因为我要活下去。我用微不可闻的声音说道。

为什么要杀我?

因为只能活一个。

为什么要杀我?

……

我倒在地上,说不出一句话来。

错的是我吗?

.......

是我做错了吗?

不是的,我没有做错,我只是为了自己活下去而已。我自我安慰道。

我们在地狱等你。

那些人突然全都消失了,偌大的草地上只剩下我一个人。

我躺在地上,闭上眼睛,深深睡去。

我缓缓睁开眼睛。

眼前是不熟悉的天花板,旁边的水壶正在吱呀吱呀地响着,一股药香迎面而来。

我挣扎着想要坐起来,这才发现浑身疼痛欲裂,经过一番痛苦的折磨后,才总算坐了起来。

这是一个不大不小的木屋,没什么家具,只有这张床和一个茶几,门窗都被死死地关上了。

这么看来...

计划成功了呢。

……

时间回到一个月前,萧然开始跟我阐述她的计划。

这第一步就是……我要你去死。萧然一脸凝重地说道。

嗯。

你一点反应都没有的吗?见我面色如常,萧然反而慌张了起来,暴跳如雷,不可置信什么的?

你也知道那是比如。

好吧。她点了点头,露出一个赞赏的表情,看来小和和要比我想的镇定呢。

小和和是什么鬼……你以为我是宠物吗。我吐槽道。

这不重要!她嘟起了嘴巴,现在是在说正事!

明明你一直在乱扯话题的。

……

接下来的时间里,萧然开始详细地跟我描述她的计划。

在这场游戏里,主办方会事先在我们这群玩家的身体中装下一个感应器,除了能感应到我们的位置外,也能感应到我们的生命体征。

感应器既可以避免玩家逃跑,也可以用来鉴定玩家的生死,所以只要感应器在,玩家就不可能逃脱得出主办方的手掌心。

而一旦感应器显示玩家已死,主办方就会派出人手去寻找那个玩家的最后位置,回收玩家和感应器。

在这种情况下,只有一个办法才能瞒过主办方的眼睛:假死。

萧然有一个干扰感应器的装备,可以让感应器的生命检测变为死亡,这次的游戏就是绝佳的机会。

每次游戏时,电磁圈会随着时间慢慢缩小,直到剩下最后一个人的时候才会消散。

我们的计划是这样的:

首先我必须要活到决赛圈,等到两人一对一之时,假意失手,吸引敌人向我开枪,然后我再顺势倒下,在敌人开倒下的一瞬间开启感应器,让系统误以为我已经死了,我们大胆预估另外那个人在看到系统确认后,不会再专门上来补枪。

为了不让我在中枪之后立刻死亡,萧然还特意给了我一套防弹的衣甲,可以连着岛上自带的衣服一起穿上,两件加起来基本可以有效地消解子弹对人体的杀伤,但由于子弹的速度极快,冲击力也仍然会存在,我还是避免不了会受伤。所以这个时候,就需要萧然把我救走了。

……

没想到真的成功了呢。

我躺在床上,微微笑着。

一开始听到这个提议的时候,我确实觉得不太可能,毕竟不可控的地方太多了:

一要活到决赛圈(当然这个对我不难);

二是要赌那人不会朝我的身体开枪;

但我还是做到了,凭借着信念与勇气。

……

那么,之后呢?

当你躲过了主办方的眼睛后,我会把你从那里救出来,之后会有一条船来接你,你就可以回来你原来的地方。

原来如此。我沉思说道。

这个是信号感应器,你只要按一下就会消除你当前的生命状态。萧然递给我一个有点像手机一样的东西。

那么,合作愉快!她看起来轻松多了,笑嘻嘻对我说道。

这可不算是合作吧。我紧紧盯着她,缓缓说道。无论怎么想,这项交易都只是单方面对我有利的,就算你是个傻瓜,我可不信你背后的人会平白无故地对我这么好。

小和和。我已经说过,请你别再问这些了吧。她微笑着说。

看着她的表情,我脑子里突然灵光一闪,没头没脑地对她说了一句:

赌博?

她看起来有些错愕地说道:什么?

她的瞳孔微微缩小。我敏锐地捕抓到了这一点。

没什么。我漫不经心地说道。

……

如此想来……

我躺在床上静静地想着。

如果没猜错的话,这场游戏的真相应该是……

突然,门猛地一声撞开,萧然跌跌撞撞走了进来,她的衣服上沾满了鲜血,面色苍白,坐倒在地上大声地喘着气,手里还拿着一把枪。

我连忙忍着剧痛爬起身来问道:出什么事了?

萧然有些惊喜地说道:你醒了?随后表情又黯淡下来,我们恐怕出不去了,事情是这样的……

我打断她的话头,沉声说道: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这个所谓的游戏其实是赌博吧。

见她眼睛瞪大了起来,我便知道自己想的并没有错,接着说道:每场游戏中都会有专门的设施来进行直播,让参与赌博的人进行开盘投注。而你背后的主人,为了在赌博中获得盈利,故意让我假装死亡,然后自己投注在另一个人的头上。

但是假如我回到正常的世界中去,就会有被别人发现的风险,一旦事情暴露,估计主办方和其他投注的人都不会饶得了他。

那么我们的下场只有一个……我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她看着我,哑然一笑,我本来打算在今天告诉你的,没想到你还挺聪明的。

你应该只是个『临时工』吧。我叹了口气。不然应该会直接杀了我吧。

她低下头去,说道:我早该料到的,但……我很需要那笔钱,对方又是提前支付,我一时乱了方寸

别着急绝望。我继续说道,你这一身的伤是怎么回事?

原本的雇主派了几个人想来杀我们,但却被我给杀掉了。

你们在哪里打起来的?

我跟他们本来约好在岛上西南边碰头,顺便把你给带回去。

他们肯定有船。我顿时放下心来,你有看到他们的船只吗?

她愣了一下,忽然跳起来笑道:虽然没看到船在哪里,但肯定停在岸边的!我们有救了!

我们的命,可不是他们想收就能收的。我微微笑道。

之后萧然再去海边附近寻找,果然找到了一艘船。但由于我们两人都受了不同程度的伤,于是商量决定先休养两天再出发。

但是意外还是发生了,在第三天上午,远方开来了一艘大船,船上走下来几个人和一群机器人,据萧然所说,那是用来回收尸体和重新打扫战场用的,我和萧然怕夜多梦长,于是决定在提前出发。

我和萧然穿梭在丛林之中,我之前倒是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会在这里与人同行,这倒是给了我一些新奇的体验。

前面不远就到了。萧然转头对我说。

此刻再看萧然,这些天的相处下来,我意外地发现她性格中温柔体贴的一面,她似乎已经没有了以往的冷静与淡定,更加像是一个十八九岁的小女孩,之前的神秘感已经彻底消失。她像是撕下了面具一般,向我展开心扉。

我有些出神地看着她,她注意到我的目光,面色一红,低下头羞道:你……你别这么看着我啊。

啊……抱歉。我有些尴尬地摸了摸鼻子。

一路又是无话,转眼已到海边。

出于谨慎,我没有在第一时间就去沙滩上找船,而是找了个不易发现的位置往海边望去。

糟了。我心中一凉,只见一帮人正围着萧然所说的那条船周围,想必是知道了还有别的人在岛上。

这可就麻烦了。我从高坡上走下来,萧然在一旁等候。见我紧锁着眉头,已是猜到了几分,发生什么变故了吗?

我摇了摇头,那条船被他们发现了。

萧然不语,过了好半晌才说道:主办方已经开始清理岛上的尸体了,到时候肯定会发现你的尸体消失,自然而然地会怀疑你是假死,不如……

先下手为强,逃出岛再说。我眼中厉色一现,说道。

我和萧然已经有了些默契,一个眼神交换就明白对方想要做什么,略微合计一下,决定由我来吸引火力,让萧然去狙击对手。

一共有三个……不,四个。我在瞄准镜里仔细的寻找每一个目标的身影,他们似乎有些疑惑,在那艘船上指指点点。

萧然在等待我的信号,只要我一开枪,她就会立刻先狙死一个,然后再换冲锋枪扫射,吸引火力,为我争取时间接近他们,将他们给一举歼灭。

砰!

砰!

整个过程甚至还不到五秒钟,几乎就在电光火石之间,战斗就结束了。我和萧然对视一眼,双方都能够看得到对方彼此眼中的笑意。

登入船舱,走进驾驶室,里面是一大堆我看不懂的精密仪器,萧然走了过来,对我问道:会开船吗?

原理……和一些基本操作大概还是懂的……我咬了咬牙,毕竟之前的『游戏』里我也开过船。

试试吧。

我在驾驶室里捣鼓了一会,便掌舵开船,甚至还找到了一件船长服,一穿上还真的有模有样的。

一开始船开得并不是很顺利,好在有足够的时间让我去慢慢研究。行驶了不多时,那座岛屿便消失在我们的视野中,萧然半躺在座位上,也不言语,只是静静地看着大海发呆。

现在再看这广阔无垠的大海,我感到心胸舒畅了不少,为了此时此刻,不知付出了多少个日日夜夜的努力,多少次的午夜梦回。如今终于能重获天日,我的心情一时五味杂陈。不知作何滋味。

喂。萧然突然扭过头来,对我说道,给那座岛屿起个名字吧,就当是留个纪念。

纪念?我可不想去纪念这座破岛。我苦笑一声,低头不语。

过了一小会,忽然颈边感到滋滋麻麻的,萧然趴在了我肩膀上,问道:想什么呢?起个名字都这么困难吗?

我猛地一回头,差点就撞到了萧然的脸上。鼻子已经可以嗅到她身上的香味,我连忙把头转回去,说道:那,那就……那就叫绝地岛吧。

哎,绝地岛吗?萧然看着我的样子,掩面轻笑,绝地岛嘛……好像不怎么好听呢。

那你起。

萧然对我笑笑,好好,那就听你的,叫绝地岛吧。

就这么闲聊了一会,天色已经慢慢黑了,我惊奇地发现,原来基地所处的位置离大陆不远,尽快上岸是好事,但之后呢?回到陆地之后确实是可以躲避掉后续的追击,可地图上并没有显示我们此刻的位置到底在世界的哪个角落。

还是走一步看一步吧。

就这么想着想着,忽然感到眼皮子有些沉重,这么多年来的劳累总算可以放松下来。旁边的萧然不知何时也已经在一旁睡着了,我调整好坐标,切换成自动驾驶,便靠在椅子上沉沉睡去。

这是梦……吗?

睁开双眼,我发现自己处在一个深黑色的空间里,一切都是漆黑的,看不到一丝光亮。

这里似乎什么都没有,我飘浮在空中,仿佛一个初生般的婴儿一样毫无防备,空虚感和疲倦如潮水一般向我袭来,我不由得抱紧了自己。

再也不想思考。

再也不想烦恼。

再也不想动弹。

只愿深深睡去。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一天,也许一年,也许过了十年,也许只过了一秒。

我的面前出现了淡淡的光亮,光芒在我的周边闪烁,沉睡的意识开始渐渐复苏。但我仍然像一个刚睡醒的人一样,不知自己身处何方,模模糊糊地伸出手来,想要握住那丝光亮,却只抓了个空。

那丝光亮慢慢放大,慢慢地形成了一片图像,就像是在看电视一般,我在光亮中看到了两个少年,谨慎地在草丛中前进,一个穿着蓝衣服,神情坚韧,走在最前头。一个穿着白衣服,紧紧地握着枪管,神色慌张,仿佛有什么风吹草动,就会吓得魂不附体。

一阵阵枪声随之响起,白衣少年连忙趴下,瑟瑟发抖,而蓝衣少年则迅速躲在掩体后面,找准机会,往枪声来源猛地开了一枪,血花扬天溅起,枪声也随着停止。

没事吧,苏和。蓝衣少年伸出手来,一把拉起白衣少年。

谢谢你,严秋生。白衣少年拉着蓝衣少年的手站起身来,向他投去一眼感激的目光。

……

苏和?

那是……我吗?

……

我的意识又开始沉重了起来,只见画面一转,周围的场景已经变成了一望无际的麦田。

苏和和严秋生趴在麦田上匍匐前行,金黄色的小麦迎风飘扬,电磁圈就在他们身后不远的位置,发出滋滋的声响,仿佛要噬人一般恐怖。

嘘。严秋生摆了个手势示意让苏和停下,侧耳听着动静,似乎像是听到了什么似的,掏出一颗手雷,往远方奋力一丢。

砰的一声巨响,把苏和吓了一跳,连忙看看手表,却没有发现有任何人死亡。他连忙拉住严秋生,轻说道:你在干吗?别暴露位置啊!

不急。严秋生嘴角划过一丝微笑。没过多久,不远处忽然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严秋生眼神一冽,端起AK就是一阵扫射,巨大的枪声划破天际,其中一颗子弹射中了那个沉不住气的胆小鬼身上,他躺在地上,再也起不来了。

太好了!这样下去就全死光了!

手表上的存活人数显示着只剩两个人,也就是说,在这偌大岛屿上,只剩下两个人了。

苏和也笑了起来,但笑容中却带着一丝勉强。

严秋生脸上的笑容戛然而止,他苦笑一声,是哦,我都忘了。

你是选择性失忆吧。苏和苦笑道。

严秋生干笑了几声,气氛又归于尴尬。

听过。

在子弹膛里随机装上一颗子弹,之后按照顺序开枪,我们一人开一枪。苏和说道。

严秋生看着苏和,脸上的表情十分怪异,苏和不敢抬头,只是低头把玩着手枪。

好。

苏和猛地抬起头,看着严秋生,严秋生脸上没有任何波澜,只是微笑着看着苏和。

苏和把枪递给了严秋生,脸上的歉疚越来越深。严秋生看在眼里,却不说破。

子弹我已经放在枪膛里了,为了确保公平,你先开枪。

严秋生接过枪,慢慢着抚摸着。

他的眼里满是平静,如同一个石雕,静静地屹立着,如同只是在玩着电脑游戏。

如果……如果。我第一枪就死了。虽然应该不会这么背啦。你要代替我的那份,好好活下去。假如你死了,我也同样会带着你的那份活下去。我们的生命不应该在此终结,或者说,谁的生命都不应该在这里消失。我们没有办法抵抗,是因为我们无能为力。所以……

你一定要,活下去。

砰!

手枪掉在地上,枪膛被弹了出来。若是有外人在这里,一定会发现,枪膛里居然装满了子弹。

严秋生死了。

与其一起消失的,还有苏和最后的良知。

苏和跪在地上,放声大哭。

……

这是我吗?

我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的这一切,往后退了两步,跌倒在地上。

等等!真相不是这样的……不是我杀了严秋生……是他自己……我喃喃低语道。

是他什么?一个声音问我,那个声音仿佛来自四面八方,在我脑中嗡嗡作响。

是他……是他什么?我愣了一下,忽然疯狂地大叫道,我没有杀他!不是我杀的!

我疯狂大喊着,喊着一些毫无意义的句子。

就是你杀的。那个声音轻笑一声,你背叛了严秋生,你因为恐惧,为了自己活下去而杀了他,他明明好几次拯救你于水火之间,你哄骗他说只有一颗子弹,让老天来定生死。但你却在枪膛里面装满子弹,杀死了他。你只是不愿意承认,你是那个卑鄙小人而已。

我跪了下去,头深深地埋低。

你以为严秋生真的不知道?他只是没拆穿你而已。

为什么他会这样做?我喃喃自语道。

为什么?那个声音轻蔑地哼了一声,你不配知道。

你是谁?我用沙哑的声音说道。

我是谁?搞笑,难道你还不明白?

那个声音愤怒了起来,我面前突然一花,一个身影出现在我的面前。

一个跟我长得一模一样的人。

不仅是样子,连衣服、鞋子、神情、动作,都与我一模一样。

我就是你。

你就是我。

我轻声说道,嘶哑的声音仿佛像是在地狱里被关押了千年的恶魔,令人生厌。

我正想反驳,谁知身边的景物忽地一转,来到了那天我与萧然初遇的房子里。

我愣了一下,却听见我在我身边低语,不上去看看?

我回过头去,却发现身边早已空无一人。

熟悉的歌声在我耳边响起,我苦笑一声,似乎没得选择呢。

我向楼上走去——如同当初一样。

来到三楼,军靴在地板上划出滋滋的声响,我抬头望去,萧然果然坐在那里,但却一动也不动,如同洋娃娃一般精致美丽。

我正想出声询问,忽然周围的景物变得扭曲了起来,我和萧然又回到了那个黑色的空间。空气凭空扭曲出波浪似的波纹,那个恶魔从中走出,但换了一件深黑色的劲装,带着邪恶的笑容,轻轻地抚摸着萧然的脸颊。

别拿着我的脸做这些恶心的动作。我低声喝道。

恶魔没有搭理我,嘴里发出滋滋的声响,咯咯笑道:跟她在一起那么久了,还没有发现什么?一个身手这么好的女子,皮肤却光滑如凝脂,你还真以为这里是电视剧,加了不知道多少道美白滤镜?

什么意思?

我什么意思你不知道?你不会被这个女人给迷住了吧?他笑道。用你的屁股想一想都知道,这个女人说的话是假话,果然恋爱会使人冲昏头脑啊。

我正想反驳,谁知萧然这时却忽然像是醒了过来一般,对我轻声唤道:苏和。

声音空灵得如同森林中的精灵,带着一股不可抗拒的魔力,让我沉沦。

嗯。

吻我。

我愣了一愣,她却忽然往我身边靠了过来,面色潮红,那个恶魔也不知在什么时候消失了。

我的心跳开始加快,脑子里晕晕的不知做何反应,脑中最后的一丝清明荡然无存。

正当不知所措时,我的脑海里忽然响起了那个恶魔的声音:

GL。

……

……

什么?

朦胧中,我听到萧然在我耳边轻轻低语,说了一句含糊不清的句子。

你就是……我就……

暗黑的透不出一丝光亮的空间里,两个人影互相纠缠,仿佛过了数万年一般,我再一次听到萧然的声音,苏和。

嗯。

苏和?

嗯?

苏和!

……

我忽然惊醒,一睁眼,萧然那张带着慌张的面庞突然出现在我面前。

我的脸忽然红了起来,问道:怎么了?

萧然似乎没发现我的异状,语气急迫地说道:你还问怎么了?你看看外面!

我连忙跑到船舱,却看到一座灯火通明的大型基地,隐隐中还能看到照明灯和一些探索船的身影。

我一把拉住萧然,问道:怎么会这样!?

我怎么会知道?萧然带着点委屈的声音说道,我一觉醒来,本想出去透透气,却看到我们又回到了那座基地,这才跑过来问你的啊!

我来不及回答她,回到驾驶舱一看,却看见整个屏幕都显示着(不可控制)这个单词。

估计是系统被黑了。我咬着牙,对赶过来的萧然说道。那帮人应该发现我们杀了那几个来清理岛屿的人,用了不知道什么技术,把这艘船的目的地调整为了基地。

那现在怎么办?萧然说道。

跳船吧。我一时间也想不出更好的办法了,我们离大陆估计还有几百海里,游过去根本不现实,我们游到基地附近,再想办法。

萧然点头表示赞同,确实现阶段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我问萧然:会游泳吗?

当然。萧然对我眨了眨眼睛。

我忽地想起了那个梦,面色一红,不敢与她直视。

还好她似乎没有发现什么,我稍微松了一口气,对她说道:跟紧我,别跟丢了。就转头往海洋潜去。

天空中下起了小雨,有些日子没有潜过水了,熟悉而又陌生的感觉让我精神了起来。我扭过头去,发现萧然就跟在我不远处,这才让我安定了下来。

我们的船离基地不算远,只有一公里多点,中途换了几次气,但我们的身体都经过长期锻炼,这点距离不算什么。

心中刚是这么想的,可扭过头一看,我却笑不出来了。

一股巨浪正在我们背后向我们缓缓袭来,我大吃一惊,连忙在水底打了个手势叫萧然躲入海底。谁知这时碰巧一艘侦查船往我们附近驶过,霎时间,巨浪拍在了侦查船上,侦查船被拍得摇摇晃晃,但却没有沉没。我慌乱中想拉住萧然的手,但却什么也抓不着。

我如同汪汪巨洋中的一叶孤舟,被海浪卷得魂不附体,砰的一声,我不知道撞上了什么东西,剧烈的疼痛让我不由自主地张开嘴巴,被海水灌得失去了意识。

咳……咳!

我翻身爬起来,胃里一阵翻江倒海,一阵腥意冲上鼻头,我往一旁的沙滩吐去,好一阵子才平息下来。

萧然……我怔怔地望着大海。

海面上风平浪静,天空一如既往的蔚蓝澄清。我还活着,但萧然却不见了踪影。

也许,我再也不能见到那个活泼可爱的女孩了。

我愣了许久,望向天空,星云疏淡,天色微明,我又一次奇迹般地活了下来。

还会有下次吗?我想到。

等等……这里是哪里?

我似乎到现在才意识到这个问题,刚刚一直处于刚睡醒有点蒙的状态,面前是一望无际的大海,那么后面……

我似乎想到了什么,顿时感到背后开始毛骨悚然起来。

我扭头望了回去。

海风缓缓地吹过,此刻在我面前的,是一座巨大的蛋,一眼望去,竟然看不出边界。

我想不用多说,是个人都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了。

非要用官方语言来说,这里是关押了我近十年的基地外围。

这座基地实在是太过熟悉了,我曾试过上百次的方法想要从中逃出去,但却被一道又一道的保险措施一次又一次地被打回谷底。假如没有萧然,也许我现在还在那座基地中浑浑噩噩,然后在某次的战斗中死去。

而如今,我就真的在它外面,逃脱了它对我的束缚。

我曾经幻想过很多次当我站在这外面该干什么,比如……在这里随地大小便?又或者对着它大喊,你爷爷我出来了!什么。

但此时此刻,我真的站在这里,即使我再讨厌它,我也不得不要赞叹这座基地的壮观

我心中忽然产生了一种难以言表的滋味。

静静地看了一会,我瘫倒在沙滩上,苦思冥想着。

那么现在,我应该怎么办?

回去显然是不可能的,船只飞机都被他们控制了,我没有钥匙,而且一旦开走,他们会马上发现并围堵我,结果也是一样的。

那么应该……进去吗?我思考了一阵,假如潜伏进去,抓住关键人物……说不定能?

不管怎样,先走一步看一步再说吧。我眼神坚定下来,拖着疲惫不堪的身躯,慢慢向前走去。

转眼已经来到基地面前,我试着敲了敲基地的外壳,果然十分坚硬。我苦笑一声,扶着基地外围缓缓地走过去。

比起这被海水泡肿的身体,我更在意的是,是怎么潜伏进去。我虽然自认还算了解这里,但想要突破无数个机器人进入到内部,还是很不现实。

正这么想着,手里却忽然摸出一块凹起,我愣了一下,试探地掰了一下,只听一声巨响,似乎是什么机关被启动了,浓烟滚滚,在我面前出现了一道暗门。

什么鬼啊!这也太随意了吧!我暗自吐槽。

不管怎么说,入口这件事算是解决了。

我低头弯腰,这个入口似乎是用来运送物资的,以我的身高来说稍显矮小,但挤挤也能过去。

黑暗中双眼不能视物,我只能扶着墙缓缓前行,走了没两步,就发现周围变得宽敞了起来,但依然没有光亮。

看来只能慢慢沿着墙壁寻找门了。我叹了一口气,正想抬腿时,却发现双手摸到了什么。

一个柱子?不,这是用来摆放东西的架子。我好奇心起,伸手摸去,却发现上面那层架子空无一物,但当我伸手向架子下面摸去的时候——

我整个人都呆住了。

这是一具冰冷的尸体。

我并不怕死尸,也不怕黑暗——但要是这两个加在一起,更别说在一个这么诡异的地方,即使胆大如我,也感到一丝的心惊胆战。

我吞了口口水,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但当我再往旁边摸时,我却又摸到了另一个架子。

不是吧——我苦笑一声,继续向那里摸去,却再一次摸到了冰冷的触感。

我忽然浑身发颤,我无法想象,在这不知道有多大的空间里,究竟埋葬了多少具尸体?

他们是谁?又是怎么死的?为什么会在这里?

我努力地让大脑活跃起来,这种情况下,一旦放弃思考很容易就会有一种昏睡感。但想了半天,我也没想出什么来,只能放弃思考,继续去探索。

不知道摸了多少具尸体,也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我终于摸到了一个类似于开关的东西,用力按了下去,周围瞬间就变得明亮起来。我的双眼由于在黑暗中待了太久,所以一时无法适应,等我再次张开双眼时,却被眼前的场景所震惊住了。

如果有人让我用四字词语来表达现在的感受。

我肯定会说一个词:毛骨悚然。

但如果有人让我用四字词语来表达现在所看到的东西。

我形容不出来。

用任何的词语都形容得不贴切。

这是一个面积起码超过两个足球场的巨大空间,放眼望去,密密麻麻地摆着无数个架子,每一个架子上都摆着两具尸体。

我伏低身子,仔细地观察尸体的情况:尸体处理得很干净,被人化了妆,身上没有明显的伤痕,尸身僵硬却没有臭味,应该是打了防腐剂。

又在旁边找了一具尸体,发现也是如此。

我又往前走了两步,想继续看看别的尸体的情况,眼里的余光却扫到了一张人脸。

一张我无比熟悉的脸。

她眼睛微微睁开,但漂亮的眼睛却失去了神采。

她只是静静平躺在那里,如同童话中的睡公主一样,却让人感受到一种异样的美。

我走了过去,那一瞬间,我多希望自己可以变成一位王子,只要一个吻就可以把她唤醒。

一滴泪从我面颊流下。

萧然……我轻声低呼着她的名字。

我坐在她的身边,静静地凝视着她。

这应该是我离她最近的一次吧。这丫头平常一天到晚都嬉皮笑脸的,这下终于安静点了。

为什么会是你呢?

我们被卷入海底的时候,我还抱着一丝希望的。

你让我失望了呢。我摸了摸她的头发,却又感到眼底一酸,眼泪不由自主地又流了出来。

我已经孤独太久了。

十年了。

我戴上的面具,终于撕下来了。

我终于忍不住,放声大哭起来,如同严秋生死去的时候一样。

曾经有人说过,伪装久了以后,终究会变成你所伪装成的模样。

在严秋生死后,我就将自己幻想成一个冷酷无情,杀人不眨眼的形象。要不然时时刻刻都会受到良心的谴责。

每天我都对着镜子一遍又一遍地看着我的脸,想象着这是一个穷凶极恶的恶魔,他不会因为任何人的死去感到难过,不会感到痛苦。

但我最后才发现,不管再怎么伪装,也变不成那个人的样子。

我还是不想伤害任何人。

也不想别人伤害我。

我已经.……

受够了。

我怔怔地望着她,望了不知道有多久。

直到一个声音在我背后响起,看够了吗?

那道声音熟悉却又陌生。我猛地转回身去,心脏却如同静止一般。

因为我看到了一张不可能看到的人。

一个死去了近十年的人。

严秋生坐在一个架子上,穿着一身黑色西装,胸前插着一朵红色玫瑰。

我的呼吸顿时急促起来,大脑几乎要转不过来了。

你……你怎么?我往回退了两步,不可置信地说道。

也没怎么,时间久了,就出来透透气咯。他用一贯平静的语气说道。

你……你不是死了?我仍然无法相信眼前的事实,问道。

我死了吗?他反问道。你怎么知道我死了?

我……

你又对这个世界了解多少?他打断我的话,继续问道。

我顿时哑口无言,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你糊涂了太久了。他叹了一口气,说道。我本来以为你很快就能走出来,但没有想到你却在其中沉沦了这么久。

什么意思?

原本我不用出现的。他突然转身离去,用力推了一下墙壁。我正不解他的举动,却看到墙壁忽然轰然倒下,我下意识了往后退了一步,却发现一点烟尘都没有,整栋墙就像是瞬间消失了一般。

但真正令我更吃惊的,是墙壁后面的东西。

这,这怎么可能?

还记得那个俄罗斯转盘吗?他问道。

……

今天我们就再来玩一次,你赢了,我就告诉你这一切的真相。

我望着他,开口说道:那我输了呢?

死。

我似乎没有别的选择。我苦笑一声,对他说道。

他点了点头,不置可否。

我盯着他的脸,想从他脸上找到一丝线索,但他却始终面无表情。

冷静。我对自己说道。刚刚他所给我带来的冲击感已经慢慢消退。慌乱是毫无作用的。

规则是什么?我决定先听听他的条件。

你连我放了几颗都知道?我苦笑道。

当然。规则是——你从这个悬崖跳下去,然后活着从这个森林出来,就算你赢。

考虑到一些客观因素和你的能力,你最后活下去的概率应该是在六分之一左右。

所以我当初怎么对你的,你现在就怎么对我是吧。我苦笑道。

以牙还牙嘛。严秋生难得微笑道。

我走到悬崖边上,黄昏将至,夕阳西下,落日的余晖洒在了我的脸上,使我的眼睛微微眯起。几只小鸟从天空飞过,眼前的风景如同画卷一般优美,但没有人敢相信这样的景色会存在于一座孤岛中。

我该不会直接摔死吧。我望了望我脚下的一片漆黑,自嘲道。

你跳下去就知道了。

等等,那六分之一的概率,该不会是指跳下去不会死的概率吧?

他没有说话,只是将手指向崖边。

……好吧。

我张开双臂,纵身越了下去。风声不断从我耳边掠过,黑暗不断在我眼前重叠,霎时间,仿佛世间一切已与我无关,而我已置身于虚空。

当双脚踏入空中之时,再多的不解、不安也已被我抛之脑后,心底的恐惧也早已烟消云散。

没有什么能阻挡我。

从来都不能。

咳…….咳!

我爬到岸边,用力地将肺里的水给排出来,咳了好几声后,终于感到好受了一点。

悬崖下是一个小型的池塘,所幸水够深,这才让我抵消掉了掉下去的冲力。

我望向上面,却只见到几朵火烧云,哪里还见得刚刚那座悬崖的踪影。

我该不会是在做梦吧……我苦笑一声。

喘了一会儿,我抖抖身上的水,天也已经暗了,月亮在头顶孤零零地挂着,森林里几乎是漆黑一片,我爬上一棵大树,往前方望去,却在一个不远的地方见到了火光。

我心中暗喜,迅速爬到树下,往光亮的地方走去。

森林里远比我想象的更加容易迷失方向,这导致我每走几步,就必须要爬到树上去寻找光亮。

就这样爬上爬下走了一会,总算能在树林中的缝隙看到那丝光亮了,我缓缓接近,只见一个女孩坐在地上烤火,双手抱膝,一双明亮的眸子警惕地看着四周,身体有些不自然的发抖。她约莫十五六岁年纪,穿着一身藏青色的衣服,长得精致可爱。

我在丛林中观察了一会,发现这个女孩似乎在担心着什么东西,一旦有什么风吹草动,就会吓得面色发白。

你好。我缓缓从树林里出来,双手高举,来证明自己没有敌意,并用尽量柔和的语气对她说道。

她如同受惊的小鹿一般,面色发白,身体顿时抖了起来,她迅速伸手,抄起了一根比较尖锐的树枝,紧紧地指着我。并且不断往后退。

我急忙摇头,别激动别激动,我不会伤害你的,听我说,我是……

她忽然用力将树枝往我这边一扔,这种程度的攻击当然伤不了我,我伸手接住,她却趁我身形一顿的这个空当,消失在黑暗当中。

我连忙追上,对方似乎比较熟悉这里的地形,东晃一下西晃一下,给我造成了不少麻烦。但毕竟体力速度上都远逊于我,没跑几步,就被我给逼到一棵大树底下。

我一把伸手抓了她,防止她再度逃跑,谁知她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一把匕首,往我手中扎去,我一个擒拿就把刀给夺了下来。她眼见逃脱无望,眼泪哗哗地流了下来。我一时有些手足无措,只好试着轻轻拍拍她的头,没事了,没事了……

就这样挣扎了几分钟,女孩慢慢地停止了哭泣,估计也是没有力气了。

她抬头望着我,脸上尚自挂着泪珠,表情满是恐惧,我刚想开口解释,却见她忽然将目光转向了我的背后,脸上的惊恐更甚。

我顿时意识到不对,刚想拉着女孩撤离,却只听背后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我的肩膀被不知道什么东西给咬了一口。

我冷哼一声,丰富的战斗经验使我迅速冷静下来,大脑急速运转:在这种情况下,擅自后退很有可能被对手乘胜追击。那么……

我微微低下了头,抬腿便是一个侧踢,却踢了个空。借着转身之际,我才看到袭击者的真面目:

那是一条猩红色的巨蟒,通体斑纹,盘踞在树上,嘴里不断地吐着红信子,目露凶光,正俯视着我们两个。

我还稍微好点,可那个女孩哪里见过这种场面,呆了一会儿便吓得大声尖叫了起来,我一把捂住她的嘴,示意她不要出声,她才慢慢地安静下来。

两人一蛇就这么对峙着,谁也不敢擅自出手,僵持了好一会,我眼角余光看到那个女孩已经坚持不住了,浑身都在剧烈地颤抖。最终还是支撑不住,慢慢地跪了下来。

大蛇几乎是在女孩跪下的那一瞬间动的,通红的身体如同利剑出鞘一般,直袭女孩。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大蛇动的瞬间,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伸手准确地用匕首钉住了它的七寸,再用力将蛇头狂踩几下,终于没了动静。

呼……

我瘫倒在地上,女孩似乎稍微冷静了下来,但仍然用抱着敌意的目光望着我。

现在应该怎么做呢?

我稍微喘了一口气,望着面前的女孩。女孩仍然跟我保持了一段距离,但已不如初见时那么抵触。

刚刚距离过远,即使有微弱的火光,但也无法能够仔细观察,正好此刻月亮出来,借助微弱的月光,我才能细细观察女孩:脸上虽然风尘仆仆,但却看得出来抹了一层淡妆;头发看起来应该是突发了什么情况,没能绑好,衣服看起来像是旅行款,背后还有一个绒毛兜帽。

如此看来,是旅行者吗?但却没有看到帐篷、背包等旅行者必备的物品,十五六岁的女孩,也不可能一个人出来郊游,再加上当初看到我表现出的恐慌……

还是先别下定论,探探口风再说。

我眼珠一转,就已想好了当前的策略:不管如何,先取得女孩的信任,搞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如果女孩是旅行者,她应该会知道出森林的路,如果不是,也应该是因为什么原因,才会来到这里。

于是,我尽全力,挤出一个自认为最温柔的微笑,你叫什么名字?

女孩犹豫了一下,但还是回答了我:我叫徐婉晴。

徐婉晴?很好听的名字。我接着努力微笑道。

她没有说话,过了一会才怯生生地说道:你是?

我叫苏和,是,是来这片森林冒险的旅行者。我稍微想来一会,决定还是先编个身份,我跟同伴走丢了,已经在这片森林里已经待了一天了,好不容易才看到了火光,想着总算有人出现了,却看到了你。你……是在躲着什么人吗?

她脸色顿时惨白起来,似乎是在犹豫着什么,过了好一会儿才小声说道:其实……我也是跟你一样,是来这片森林探险郊游的。原本是有几个同学跟我一起过来,但就在两天前,有个出去找水源的男同学突然不见了,我们过来的时候都带好了GPS,也在树上做好了记号,所以基本不会迷失方向,一个女同学担心,于是出去找他,但她也消失了……

她又开始轻轻地抽泣,似乎在回忆着什么极恐怖的事情,后来,只剩下我和另一个女同学,那天晚上,我们一直在祈祷他们能够回来,但却一直没有动静,就这样,我们不知不觉地就睡着了。

不久之后,当我再次醒过来的时候,我发现,我发现……她面色痛苦,像是回忆起了什么痛苦的事情,我连忙拍拍她的背,她才稍微好转一点。

她抬起头来,似乎变得稍微平静了一点。正在刚想对我开口之际,忽然面色惊恐地紧紧盯住我的后方,像是被吓傻了一般。

好久不见,我的小可爱,你跑得可真快。

一阵令人胆寒的笑声响起,我转过头去,却见到一个身材高大,带着小丑面具的人,在我背后不远处站着,阴森的小丑面具和诡异的笑声,无形中便给人一种压迫感。徐婉晴忽然紧紧地握着了我的手,似乎要把我的手给捏爆一般。

哎呀哎呀我的小可爱,你似乎找了个救星呢。那天晚上睡得还好吗?他磔磔笑道,小丑面具再配上这种怪异的声音,确实让人感到不寒而栗。

你是谁?我把徐婉晴拉到背后护住她,沉声说道。

J……你的意思是……开膛手杰克?我眉毛一挑。

没错。这位先生,你可不像个来此地旅游的旅行者啊。

我没有说话,不置可否。

先生若是肯对我和这位小姑娘的一点交流,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话,我可以为先生指引出森林的道路。相信我,没有人能比我更熟悉这片森林。

背后的徐婉晴身体一僵,似乎开始颤抖起来。

你有什么目的?我紧紧握住了徐婉晴的手,示意她先冷静下来。

正如您所知的,开膛手杰克喜欢享受将少女开膛破肚的快感,当一刀一刀划过少女的纯洁美好的身体的时候……他作嗅鼻状,轻轻用手扇了几下。

而我和他有点小小的不同,我是一名食人者。

他忽然脱下了面具,面具下是一张惨白的脸颊,毫无血色,惨白的脸颊在月光下显得格外阴森,眼中显出了无比的痴狂。

先生,您可以想想,当少女那么鲜美嫩滑的肉吞进您的嘴巴,滑过您的喉咙,那是多么的美妙!他如同痴狂了一般,紧紧盯着我背后的徐婉晴,咽了口口水,似乎恨不得现在就将她吞入腹中。

当然先生,如果您也想品尝的话……我也可以给您分一点。一条大腿……不,还是一条小腿吧。这么鲜美的甜品,我已经好久没有吃过了。

徐婉晴被吓得一颤,紧紧地握着我的手,已经把我当作了最后的救星。

我松开了她的手,摸了摸她的头,她绝望地看着我,泪珠在眼眶里打转,煞是可怜。

J微笑地走过来,一边狂笑一边说道:合作愉快,先……

我忽然一个转身,一个直拳将J打倒在地,同时嘴里怒吼道:做你的黄昏蛇皮棒槌梦去吧!

杰克反应很快,一个鲤鱼打挺就站了起来,却又被我一拳打倒,我骑在他的头上,狠狠地揍了几拳。他用手护住,同时一脚猛踢在我的背上,我一吃痛,他趁我分神之际,把我从他身上拉开,随即转身逃跑,消失在黑暗之中。

我刚想追过去,右脚却感受到了撕裂般的疼痛,我暗道不妙,估计是旧伤犯了,正想坐下缓缓,忽然感觉天翻地覆,脑子里晕晕的,不禁晕了过去。

……

等我再次醒来时,天色已经全亮了。

徐婉晴坐在我的身边,双手抱膝,身体一抖一抖地打着瞌睡。看来处于半梦半醒之间。

我叹了口气,想把身上的衣服给她盖上,谁知她却忽然醒了过来。我们两个视线一对上,她脸色一红,你醒了。

嗯。我说道,昨晚是?

昨晚你忽然晕倒后,我怕那个,那个恶魔又折返过来,于是把你给拖到我刚刚生火的那个地方歇着。她带着点歉意说道,不好意思啊,我的力气不太够,你的裤子……

我低头一看,这才发现裤子上全是泥巴,站起来抖了一抖,对她说道:没什么的,过一会就干了。

她看着我的眼睛,不知怎么又脸红了起来,支支吾吾地说道:昨晚,昨晚谢谢你...

我笑了笑,没什么,这是我应该做的。

嗯。

徐婉晴低下头来,似乎在想着什么心事。

我忽然想起一事,你的父母呢?

我的父母……在我三岁的时候就离开了我。后来我被一个好心人带去了孤儿院,在那里度过了童年。后来院长去世,我带着她老人家给我留下来的一点资产,搬出去一个人住了。

所以,你不用担心我的……因为我自始至终,都是一个人。

她微笑着,语气平淡,仿佛在说一件与她毫不相关的事情。

清晨的第一抹阳光终于透过树荫射了进来,那丝微弱的光芒如同希望之火,照射在我们的脸上,我内心仿佛被什么东西给击碎了一样,一股麻木空洞的感觉在我的心中不断蔓延,她说的那句话,仿佛像最为锋利的利刃一般,直插进我的胸膛。

对啊,因为我们……自始至终都是一个人……我喃喃自语道。

你说什么?徐婉晴问道。

我会保护你的。我对徐婉晴说道。

什,什么?徐婉晴脸一下红了起来。

我会保护你,直到出去这个森林为止。绝不会让你受到一点伤害。以我的性命起誓。我看着她的眼睛,认真说道。

徐婉晴呆呆地望着我,脸色越来越红,过了好一阵才害羞地低下了头,我,我知道了。谢谢你。

两人之间突然又沉默了下来,刚刚我那如同表白一般话语仿佛横在中间,谁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那个,你来的时候,有在路上做什么标记吗?知道这森林要怎么样才能出去吗?最后还是我开口打破沉默。

啊……哦。来的时候我们都是靠GPS的,但我手机似乎坏了。她似乎愣了一下,好半天才反应过来,从口袋里掏出一个方方正正的小盒子,捣鼓了几下,遗憾地对我说道。

这个东西是手机?我接过那个小盒子,疑惑地对她说道。

是啊,不然呢?她一时有些摸不着头脑,对我说道。

我正想开口回答,却忽然意识到了什么。

我有点糊涂了。

我被困在那座岛近十年,外面的世界自然变得天翻地覆,科技水平也会有了极大的变化,包括手机。

我之前所用过的手机,是那种翻盖型的手机,而现在的这个手机却没有了按键,取而代之的是一整块的屏幕,我之前告诉她的身份是一个旅行者,不是那个被困在岛上十年的囚犯!

我想到这一层后,迅速还给了她,并打了个哈哈,啊啊,抱歉,刚刚光线不太好,没注意啊哈哈……

干笑了几声后,我偷偷看了一眼徐婉晴,只见她脸上满是疑惑不解,我感到事情不对,于是迅速转移话题:那个,要不你先睡一会吧,我帮你看着,等你精神好一点再慢慢想办法。

嗯。徐婉晴奇怪地看了我一眼,但还是听了我的话,于是找了个舒服点地方,就地躺下了。

徐婉晴似乎太过疲倦了,不大多时,她的呼吸就接近平稳,看起来像是睡着了。我叹了一口气,开始低头分析起现在的形势。

首先,这明显不像是现实。

从严秋生搞出那堵奇怪的墙开始,我就知道,要不是我疯了,要不就是他疯了。

那么,我现在所身处的这个森林,究竟是什么地方?

说来奇怪,从看到这个森林的第一眼起,我就觉得有种隐约的熟悉感,更奇怪的是,不管是徐婉晴还是杰克,我都有一种之前见过他她的感觉。

仔细想想也得不出什么结论,再来想想严秋生所说的话,规则是——你从这个悬崖跳下去,然后活着从这个森林出来,就算你赢。

这是原句。

重点在于活着和出森林这两个词。

……但是。

我已经答应要保护好她了啊。

我看了一眼旁边已经熟睡的徐婉晴,将无聊的思绪给甩出脑海。

我想我大概明白严秋生给我这个游戏的题目了。

现在的关键是在于两点:如何避开杰克的追杀和找寻出路。

即使只是一段极短的交流,但我也能看出杰克的丧心病狂和变态之处。

对方的优势在于对森林地形的了解,和对徐婉晴变态般的执念——别小看这种执念,执念往往能极大地增强自身的斗志和战斗力,这样的对手,往往会更加的难缠。

我们的优势呢?

除了我的肉搏能力之外,几乎没有。况且我还要分心照顾徐婉晴。在这之外,不稳定的因素实在是太多了,假如对方有枪呢?假如对方还有同伙呢?

严秋生啊严秋生,你这是给我一个天大的难题啊。

我苦笑一声,望着天空呆呆地出神。

看着那片澄清的天空发了会呆,我不知怎么,又想起了萧然。

又回想起了她那清澈的笑容,回想起了与她的第一次见面,回想起了……

她在冰冷的架子上躺着的时候。

我叹了口气,摇了摇头,努力地将她的身影先暂且忘掉。

那么现在,严秋生。我心中默默念道:

天边渐渐地染上了赤红色的晚霞。

日暮西山之际,我与徐婉晴穿过森林,往北方走去。

徐婉晴的睡眠质量似乎并不太好,从开始就在路上一直打着哈欠,在睡梦中也是一直喊着她同学的名字。想必在这种地方,也不可能真正的睡熟吧。

往北方走的提议是徐婉晴提出来的,之前她和同学过来的时候,就是往南进入森林的,他们大概走了两天一夜,但他们当时行走的速度并不快,所以我们只要一直往一个方向走,速度足够快的话,只要一天就能走出去。即使路线有点偏差,我们也一定会走出森林。

就这样又走了两个钟头,徐婉晴已经感到筋疲力尽了,城市里的孩子何尝吃过这种苦,我提议先歇息一会,但徐婉晴却坚持继续前进,可能之前的遭遇给她留下的心理阴影太深了,我时不时就可以看到她在对着天空发呆。她肯定是想快点出去,远离这个阴森恐怖的森林。

看着她几乎要崩溃的样子,我叹了一口气,也不坚持,便拉着她缓缓前行,但毕竟体力有限,又走了一阵,徐婉晴就几乎快要瘫倒在地上了,我蹲了下来,示意我来背她,她脸红了一红,但也并未拒绝,于是弯腰俯身,趴在我的背上。

一股女孩子的清香传入我的鼻子,背后柔软的触感让我有些心神不宁,深吸了口气,将这些无聊的想法排出我的脑海,刚想迈步之际—

一道光亮了起来。

我和徐婉晴目瞪口呆地望着前方,那是一个大型照明灯,为周围的区域带来光亮,在照明灯之下是一栋双层小木屋。因为天黑的关系,我们之前竟然没有发现这里的存在。

徐婉晴向我交换了个眼神,似乎在问我该怎么办,我将她给轻轻地放下来,示意她先不要出声,看情况再说。

徐婉晴和我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的一切,谁也没能够想到在这种地方竟然会有人居住,徐婉晴眨了眨眼睛,对我小心翼翼说道:要不,我们去向那个老人家问问路?既然他住在这里,肯定知道出路到底应该怎么走的吧?

我皱了皱眉头,总感觉事情没有这么简单。沉思了一会儿,还是点头答应了徐婉晴。

徐婉晴点了点头,刚想往木屋走去,却被我一把牵了回来,你在这里等着我,五分钟之内,如果一切正常,我会出来找你,但一旦五分钟之内我没能出来,你要立刻往刚刚说好的方向逃跑,跑得越远越好。不要管我。

徐婉晴没有答应,只是低下头默默不语。

我叹了口气,摸了摸她的头,她发出抗议不满的声音,但最后还是顺从地被我揉了几下。

我去啦。我对她说道。

嗯。

我猫步缓缓靠近木屋,正好月亮出来,惨白的月光落在木屋中,显得分外阴森诡异。我不由得打了一个寒战,但还是走上前去,敲了敲门。

您好,有人在吗?

过了片刻,房间里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谁啊?

我是来这里旅游的旅行者,但导航坏了,我没有地图,找不到出森林的路,您知道怎么出这片森林吗?

他扶了扶黑框眼镜,对我缓缓说道:不嫌弃的话,今晚就在这里住下吧,现在天色太黑,明天我再带你们出去。

我愣了一下,随后大喜说道:谢谢老伯,那个,我还有一位同伴,也可以过来这里暂住吗?

当然可以,你叫她过来吧,我给你俩泡一壶茶,暖暖身子。老者微笑说道。

真是太感谢您了!我向他鞠了一躬,随后转身跑回森林,把徐婉晴叫来。徐婉晴见到我起初还有些紧张,但听到老者肯收留我们后,不禁大喜过望,原本紧绷着的表情立马就放松了下来。

进了屋,一股浓浓的茶香已经蔓延了整个屋子,茶几上摆着一套茶具,老者坐在旁边,已经泡好了两杯茶放在桌上。

徐婉晴和老者打了声招呼,便也不再客气,急匆匆地拿起桌上的茶喝了起来,看来是渴坏了。

我轻呷了一口茶,问道:不知道老伯您怎么称呼?

我姓王,单字一个晨,晨曦的晨。老者答道。

王伯,您为什么要在这种荒无人烟的地方居住呢?我问道。

年纪大了,老伴也走了。王晨叹了口气,说道,反正也是一个人,在城市和在这里其实也没啥区别。而且我小时候跟父母住在山上,到处养花种植,倒也习惯了这种生活。后来到了城里,就当了一个园艺师。现在老了,干脆就在这里盖了个小木屋,养花弄蝶,倒也乐得悠闲自在。

王伯您,就没有什么家人吗?徐婉晴说道。

有个孙女,但已经很多年没见了。王晨苦笑道,眼里闪过一丝神伤。

徐婉晴似乎还想再问下去,但却被我的眼神给制止了。

王晨见状笑道:不碍事不碍事,早就习惯了。对了,我带你们进客房休息吧。说罢,便转身往屋里走去,却又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对我们说道:对了,你们两个小家伙叫什么?

徐婉晴刚想回答,却被我给抢住了话头,我们俩是兄妹,我叫苏和,她叫苏平。

徐婉晴奇怪地看了我一眼,但也没有说些什么。

那你们的父母一定是希望世界和平吧。王晨打趣道。

我打了个哈哈,刚想从沙发上站起来,手里拿着的茶杯却被我装作不经意间打滑掉了下来,发出清脆的声响。

抱歉抱歉老伯,我这就把这收拾干净。我慌乱地说道。

不要紧,那边的厨房有个扫把,把这个给扫干净就好。我去带你妹妹进客房歇着吧。

好。我转身走进厨房,果然在角落里静静躺着一把扫把,我将它拿出到客厅,悄悄将碎片藏了一块到手心里,然后再不动声色地将剩下的给倒掉。

没有的事,王伯。您能收留我们就已经很感激了,哪里还会在意这些。

不用这么客气,年纪也大了,多做一件好事也是好的。

我向王伯点了点头,刚想往房间迈步之际,一声巨响从楼上传了下来。

我愣了一下,看向王伯,王伯脸上冷汗连连,慌忙对我说道:没事没事,我上面养了只猫,想必是它搞出来的动静,我会好好教训教训它的。

是吗?我打开房门,说道,那我就去休息了,王伯。

嗯,赶紧歇息吧。

我将房门关上,这个房间很小,也没什么家具,一盏微弱的白炽灯挂在床头,徐婉晴坐在床上,满脸通红,支支吾吾的似乎想要说些什么。

我莞尔一笑,对她说道:放心吧,我会睡到地上的。

啊?嗯。徐婉晴发出了一系列意义不明的词语,脸已经快跟苹果一样红了。

我向她一笑,找了个角落静静靠着,闭目养神。

徐婉晴还是坐在床上,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那个,你不冷吗?徐婉晴问道。

没什么,早就习惯了。我说道。

啊,哦。那我把灯关了?徐婉晴说道。

关吧,早点睡。

啪的一声,床头那微暗的白炽灯已经彻底关掉,整个房间顿时陷入一片黑暗之中。

那个……

嗯?

要,要不我把被子分你一半吧?

你在床上我在床下我俩怎么分被子啊?我有点好气又好笑地说道。

徐婉晴似乎还想说些什么,却被我给打断了,没关系的,你不用觉得对不起我。要是你着凉了,明天我还得背着你走呢。

嗯……

黑暗中,我看不见她的表情,但想必现在她的脸已经能跟关公一较高下了吧。

那,那个。

嗯?

我可以叫你苏,苏哥哥吗。她的声音有些颤抖。

……

抱,抱歉,我只是……

我很开心,有你这么一个妹妹。

哎?

我从小也没有家人,靠着父母给我留下的那点遗产,在我叔叔家借住。

我没有家人,也没有朋友。从小到大一直都很孤僻,同学也一直嘲笑我是个野种。我也没有去搭理他们。

其实你跟我,真的很像。

那么,你愿意做我的妹妹吗?我对这徐婉晴的方向,认真说道。

黑暗中传来轻轻的抽泣声,让我想起了无数个日日夜夜里曾经的自己,总在半夜哭泣,恨着自己不堪的命运,和不堪的自己。

我轻轻走到床边,靠着徐婉晴,轻声说道:别哭了,小傻瓜。

……

听到我的话,徐婉晴反而哭得更响了。不知何时,徐婉晴的头已经轻轻靠在我的肩上,不知过了多久,哭声才慢慢停止下来。

我望着徐婉晴,徐婉晴也望着我。

即使是在这看不到任何光明的地方,我也能隔着黑暗,看到她眼中终于开始熊熊燃烧起的光。

谢谢你,哥哥。徐婉晴笑道。

不客气,妹妹。我微笑道。

半夜三点二十分。晴。

房间里并没有钟表,我之所以能够如此准确地判断出时间,是靠我在那座岛上所磨炼出来的求生本能。一般而言,误差不会超过五分钟。

门开了。

门外有人。

即使只是极其微小的一条细缝,也足以引起我的注意。我静静地等待着,不多时,门外的入侵者似乎大胆了起来,门缝越拉越大,直到可以进入一个人时,才停了下来。

房间里极其安静,除了我和徐婉晴的呼吸声,我几乎听不到第三个人的脚步或者呼吸。若是换作一般人,肯定只会把这当作幻觉,然后继续蒙头大睡。

可惜他瞒不了我。

或者说,我从一开始就知道,他会进来。

我的眼睛张开一条细缝,我的眼睛早就已经在无数次的生死搏杀中磨炼出了可以夜间视物的能力。果不其然,一个朦胧黑影正站在徐婉晴的旁边,似乎在盯着徐婉晴。

黑影站了一小会,转身往我走去,他手里拿着一个东西,如果我没猜错,那应该是一把刀。

我仍然装作熟睡的样子,躺在地上一动不动。那道黑影似乎看了我一会,手中的尖刀一挥,便直袭我面门。

说时迟,那时快。我头轻轻一侧,便躲过了致命一击,转身一个鲤鱼打挺起身,同时一拳打在那人脸上,那人吃痛倒地,往后退了几步,尖刀掉在地上,我一把抢过尖刀,转身把灯打开。那人退到了门口,愤怒地盯着我。

果然是你。我平静地说道。

你不可能还醒着!对面那人愤怒地吼道。

那你也太小瞧我了,杰克。我冷笑道。

昏暗的灯光下照着那道高大消瘦的身影,令人不寒而栗的声音,和脸上的小丑面具,不是杰克,又能是谁?

你是怎么猜到的?杰克站起身来。

一开始我就感觉不对了。其一,现在是冬天,温度较低,门外养的花,大都是南方物种。若是傍晚浇水,夜间水分蒸发慢,易造成渍水,且花盆温度较高,若是用水浇灌,会破坏根部吸水,干扰生理平衡。若是按老伯所说,他是个园艺师,不可能不知道这点。

其二,开门时,他对我说了一句:明天我再带你们出去。当时我只有一个人,言语中也未曾提到我还带着婉晴,那又何来你们之说?

那该死的老头。杰克咒骂道。

那老伯看起来不像是跟你同流合污的人。

所以,就这两点,你就敢肯定是我在这里?杰克磔磔笑道。看来是不打算回答我的问题。

这两点已经足够了。很多时候,哪怕只是出一个差错,都会导致死无葬身之地。

那你们为什么还要进来?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们应该在开灯前就已经发现我们了。后来开灯只不过是在吸引我们过来而已。那么既然已经被发现了,假如直接逃走,带着婉晴的我也迟早会被你们追上。那还不如先让你们放松警惕,露出马脚。

所以,你现在看起来精神得很。杰克沉默了一小会,说道。

是的。

那你可能没看到,我把茶杯给打碎了。

杰克的眼瞳迅速放大,不可思议地说道:难道你...

我笑了笑。

张开紧握住的左手,里面掉出一块满是鲜血的碎片,杰克这才发现,我的左手已经被划开了一道巨大的口子。

用疼痛来强压睡意吗?杰克说道。你很厉害。

过奖。

我并不想与你打,只要你放过我和徐婉晴,我不会对外面的人说出这里的事。我尝试与杰克进行谈判。在不知对方还有什么底牌的情况下,尽量避免风险是现在最佳的选择。

杰克似乎闪过一丝犹豫,紧紧地盯着还在睡觉的徐婉晴。

还是说,你觉得你能打得过我?我晃了晃手中的尖刀,对他嘲弄道。

他没有说话,只是紧紧地盯着徐婉晴。

快点答应啊!!我心中默念道。

我无法确定还有多少变数,事实上,流了这么多的血,我的身体已经有些虚弱了。现在撂倒他不难,但我无法确定那个老伯在哪里,是否有枪,再加上还要背着吃了安眠药的徐婉晴,我的处境实际上已经十分艰难。如果能和平解决,肯定是最好的方案。

一条腿。就她的一条腿。我就让你们走。杰克似乎还是十分不舍。

那么看来谈判破裂了呢。我冷笑道。不管如何,涉及徐婉晴的一切免谈。

杰克似乎内心十分挣扎,长长的指甲在面具上不断刮,发生令人恶心的声音。

好。他似乎是下定了决心一般,让出了位置。

我将尖刀指向杰克,谨慎地背上睡熟的徐婉晴,一步一步往前走去,直到门口。

就到这里吧。不用送了。我冰冷地说道。

那可不行,哪有这样的送客之道。杰克冷笑道。

你似乎还是不愿意和平解决。

好了好了,我这就走。杰克退回了房里,干净利落地关上了房门。

我往后退了几步,在确认杰克没有立刻追击之时,便立刻往北疾奔了一小段路,便找了个树墩,放下徐婉晴,在树后看着房子的动静。

果不其然。

仅仅过了不到三十秒,便隐约看到房门便再次打开,但恰好今天天太暗,隔了这么一大段距离,倒是无法看清到底有没有人出入,但以杰克的性格,肯定绝不愿意到手的鸭子就这么跑了。我暗骂一声,便紧紧靠在树上,不敢发出半点动静。

不大一会儿,杰克的脚步声就已经在不远处响起。这家伙想必是猜到我们知道森林的出口在北边,所以才往北边追击的吗。

二十米……十五米……十米……

距离越来越近。

借助极其微弱的月光,我已经看到杰克敢重新追出来的原因所在了。

那是一把枪。

我屏住呼吸,他已经离我们不到五米了,我甚至都可以听到杰克咽口水的声音。

杰克在这里停了一会儿,像是感觉到了什么一般,在这片区域来回打转,幸好我这里丛林茂盛,再加上天色太暗,杰克始终没有发现我们。

我心中一边祈祷杰克不会发现我们,一边屏住呼吸,全身紧绷,做好与他决一死战的准备。但幸好杰克似乎已经开始有失去耐心,慢慢往更远的森林走去。

我松了一口气,刚想庆幸杰克没有发现我们之时,在树桩旁坐着的徐婉晴却因为我没有扶稳,慢慢地倒了下来。发生一声闷响。

我大吃一惊,刚走远的杰克立马就转过身来,往这边快步疾行,我见势不妙,怕他开枪时会伤到徐婉晴,便从树丛中跳了出来,一个侧翻滚,便滚到另一棵树旁边,杰克眼疾手快,立马就向我的方位开了一枪,好在我翻滚得较快,子弹才没有打到我。

我靠在大树后面,冷汗直流,杰克的脚步声如同死神一般,在向我慢慢逼近。

要死了吗?我悲观地想到。

我从未发现死亡原来离我这么近。

从严秋生死在我面前开始,我慢慢对死亡感到麻木了,每天泡在训练场和图书馆中,想尽一切办法,只为能活过那一次接一次的比赛。从开始的恍然无措,到后来的镇定自若,每一次我成功赢得比赛,都会使我变得更加强大。所以不知从哪一次开始,我开始认为赢得比赛如同吃饭喝水一般简单。

我太过自信了。

难道不救徐婉晴才是唯一的路吗……

过去十年的点点滴滴,一一在我心中飞速地掠过。如同回光返照一般,在我的脑中不断出现。

萧然……我不知为何念出了那个名字。

那个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给过我希望的人。

子弹已经重新上膛。杰克几乎离我只有一米之遥。

我忽然飞身冲了出去。大喊道:不管什么时候……

杰克飞速往后退去,手里的枪口已经对准了我。

很多年前,严秋生对我说过,面对持枪的敌人,最好的方法是盯紧他的手指,在他手指动的时候瞬间压低身子,就有一定概率可以躲过子弹。

我紧紧地盯着他的手指。在他动的那一刻,往下压低身子,一颗子弹从我背上擦过,很疼,但并不致命。

我都从未……几乎在一瞬之间,我飞身跃起,身形如同鬼魅。

放弃过希望!!!

一拳。

这是我生平以来所挥过的最强之拳。

这不仅仅只是力量。还带着我这么多年以来无数的心愿与梦想。还有那,如同火花般渺小的微弱的希望之光。

不行!不能就这么倒下啊!

我对自己说道。

眼皮如同挂着几个十吨的哑铃,几乎抬不起来了。在意识的最后,我看到了徐婉晴那熟睡的脸。

所以我最后,拯救了你吗?

我睁开双眼,面前是蔚蓝的天空和清澈的大海。

我翻身坐起,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光滑的后背和左手,不禁哑然失笑起来。

我转过头去四处环顾,这才发现严秋生在我周围不远处伫立着,像是一块雕像一般,呆呆地看着风平浪静的大海。

早。我走过去,打了个招呼。

其实现在是下午。严秋生一本正经地讲了个冷笑话。

无所谓了。我耸了耸肩,坐在他旁边,一起看海。

我突然发现。我说道,这里的风景还挺美的。我每次来这里就是为了厮杀,都没有仔细看过这个地方。

你好像对这里产生了点微妙的感情啊。严秋生回道,按理来说,你应该很恨这里的。

那是以前的事了。现在不知怎么回事,已经看得开了。

谢谢。严秋生说道。

啊?你谢什么?

没什么。严秋生叹了口气。

所以……我站起身来,拍了拍身上的泥土。

我最后,逃出去了吗?

徐婉晴把你给带出去了。一个小姑娘,硬生生地把你给拖了将近一公里的路,这才走到了森林的出口,那是一条马路,后来她等了很久,遇到一对好心的夫妇,医院。

那我可真是幸运。看起来回头得要请她吃饭了。我半开玩笑说道。

...

气氛突然安静了下来,两人之间有些沉默。

我其实不是个很爱说废话的人。我开口说道。

嗯,我知道。严秋生说道

所以,告诉我吧。我颤抖地对他开口说道,语气中带着一丝悲伤。

你之前答应好的事情。

这么多年的痛苦,和一切的真相。

我静静地,说出一直深埋在心底的疑惑。

我是在多久前感受到不对劲的呢?似乎很远,也似乎就在刚刚。

历代之中,只有你是最特别的。

严秋生靠在了一颗大石头上,缓缓说道。

其实我觉得你应该有些许猜到了。

我想听你亲口说出来!我怒声吼道。

此时此刻,或者说这十年。晚风拂过我的面颊,眼前的人缓缓对我说出了令我感到无比复杂的五个字。

并不是现实。

我低下了头,忽然想到了萧然。

但这不可能是一个梦。我沉声说道。我所感受到的痛觉和心情都是无比真实的。第一次到达这个岛屿的绝望,我至今仍然历历在目。梦不可能做到这种地步,更不要说一梦十年。

他无奈地笑了一笑,打了个响指。

当我正奇怪他这么做的意图时

身边的场景却瞬间变换,几乎是在刹那之间,我来到了宇宙。

群星闪耀,而就在我的不远处,正以不可思议般的速度飞过一艘宇宙飞船,我下意识想要躲闪,却发现宇宙飞船从我身体里穿过,随即转眼消失在天际之中。

我吞了口口水,疑惑地望着他。

严秋生静静地看着遥远的宇宙,眼睛里蕴含着一丝悲伤。

我望着他,心中忽然有一股异样的悸动。

我有一种预感。

我似乎即将要知道,这个世界最大的秘密。

人类爆发出了第三次世界大战。

战争最后谁胜利了,已经没有意义了。因为地球已经被打得满目疮痍,人类,已经无法生存在地球上了。

于是在最后的最后,人类派出了两艘飞船,开始往外太空殖民。

周围的环境再次发生变化,我像是看电影一般,看着满目疮痍的地球忽然间出现在我的面前,两艘飞船缓缓从地上飞上太空,随后各自分开。

当时的星际移民技术已经相当成熟。数十万人载着飞船,离开了这个已经生活了上百万年的地球。两艘飞船分道扬镳,各自往不同的星球行驶。一艘飞船成功抵达,开始了新的生活。而另一艘飞船,却遭遇了虫洞。

严秋生手一挥,一个几乎可以吞噬一切的灰蓝色的光圈出现在我们面前,飞船缓缓出现在光圈的一侧,随即被虫洞吞噬了进去。

而在那里,他们遇到了一个外星国度。一个比地球文明发达不知道几倍的国度,而他们的名字叫——严秋生顿了顿,沉声说道,康博塞纳星人。

康博塞纳星人起初对人类还算友善,但后来发现人类的科技水平与智商都远远落后于康博塞纳星人后,渐渐就把人类当作家畜一样使唤,而就在康博塞纳星人翻看旧地球的资料时,他们发现了一种他们梦寐以求的资源。

为了得到它,康博塞纳星人愿意不惜一切代价,可之前的世界大战,已经几乎毁灭了整个地球。鉲元素受到环境的影响,已经几乎不存在了。于是康博塞纳人决定前往过去的地球,去那里拿到鉲元素。

那么,不能直接把鉲元素给他们吗?我问道。

不可能的。想要取出鉲元素,需要运用到一种特殊的装置来破坏整个地心,这个过程所需要的能量极大,可能会影响到地球的平衡。导致人类灭亡。

更何况,没有人能保证他们不会对现在的人类做出什么。严秋生答道。

……

那么,这些与我有什么关系?就算我知道了这些,也改变不了什么吧。

不是的。严秋生说道。你可以改变这个未来。

怎么改变?我明明什么都做不……

你还记得我给你的那个吊坠吗?

吊坠?你送我的那枚?我从怀中掏出那枚吊坠。

那是在第一次游戏的候机室里,当时我还是个弱小可怜又无助的孩子,严秋生主动找我搭话。

当时我的脑海里只有恐惧二字,严秋生说过的话,我大都已经忘记。只是隐约记得,他送了我一枚被他称为幸运符的吊坠,据说是他在美国的赌场里赢回来的,那时在赌场有一句俚语大吉大利,今晚吃鸡。后来他戴上了那枚吊坠,整整赢了一整晚,后来买了个超级巨无霸鸡腿,当作纪念。

记得,所以这是?

那枚吊坠,确实是我的幸运符,但是它还有另一个名字。

它叫时间之石。而它的使用者,也被称为时间之主。

时间……之石?

是的。

所以它……

简单来说,它可以操纵时间。严秋生答道。

我不太明白。

时间之石的来源和功能,你日后自然会慢慢发现。这里我不做过多解释。

我刚刚说过,你的记忆并不是虚假的。他缓缓说道。你现在所经历的一切,都是你之前经历过的。你医院里躺着。时间之石的能量将你给传送到了我们现在所身处的这个虚构世界中。而自医院后,已经过去了十年。

我的大脑一时空白,还没明白到底应该说些什么的时候,他却突然带着些愧疚的语气说道:在最开始的时候,那场车祸就是我安排的。

我愣了一下,时间像是突然倒流一般,我想起了那个下雨的下午,那辆不合常理向我撞来的车,和那撕裂般的疼痛。

我的表情开始慢慢狰狞起来,一把扯住他的领口,大怒说道:你这个混蛋……

我很抱歉。

……我停在空中的手突然顿了下来,深吸了几口气,缓缓说道,算了,都过去了。但我很想知道。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因为我通过时间之石去观测地球的未来时,发现只有你,才可以拯救这个世界。

那你不能直接给我那个时间之石?

当时的你,能力还需要磨炼。严秋生说道。即使有了时间之石,你的各个方面也都难堪大任。所以你需要磨炼。

然后我将你给送到了这个岛屿。他轻轻踏了下脚下的泥土。从时间之石观测到你开始,我就一直策划着你的未来。我原本不想帮你那么多,但发现你似乎还没有准备好,我便主动提出要与你组队,带你一程。我最后的死亡是必然的,即使你没有提出那个俄罗斯转盘,我也会找个别的理由假死。

等等,假死?

你还不懂吗?严秋生叹了口气。

我并没有死在那座岛屿里。

严秋生看着我那复杂而又惊奇的眼神,又补充道:那个手枪里的子弹是假的,只是会喷出鲜血而已。声音是事先调好的。你因为作弊而导致对我心中愧疚,所以才没有发现。我当时还有事情要做,还不能那么快死。

那,那你现在还活着吗?我急忙问道。

在现实世界中,我已经死了。

那现在在跟我说话的你,是怎么回事?

历代时间之石的主人在死亡后,他的精神都会进入时间之石,为下一代时间之石的守护者指引方向。他摸了摸头,说道,原本的计划里,大概让你在那儿待个一年左右就能出来了,但是出了点意外。导致我没能去接你。

所以当我重回自由的时候,我就派了萧然去救你,只可惜……他语气带着一丝悔恨。

萧然?你跟萧然?

说起来,严秋生这个假名是我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告诉你的。我好像从来都没有自我介绍自己。严秋生说道。

我其实叫萧秋生。

萧……我突然想到了什么,往后退了一步,震惊地指着他,你……

我是萧然的哥哥。

哥,哥哥?!

我呆呆地望着他,随即忽然想到了什么。

那萧然,她肯定还没死,对吧?!既然你可以联通主办方将子弹换作假弹,那你肯定跟主办方有勾结!那萧然还怎么可能死在他们的手里?!

萧秋生低头不语,过了好半天才说道。

抱歉。

我绝望地看着他,他面带愧疚之色,我突然大吼道:我不想听你说抱歉!告诉我,她到底怎么样了!!

我用时间之石修改了你这段的记忆。实际上,你们遭受到了不明势力的袭击,刚好那天海浪极大,她被卷入海底深处。而你被海浪冲到那座森林,逃过一劫。

所以……

我一屁股坐在地上,萧秋生叹了口气,蹲下身来,对我说道:我知道自从你感觉到不是现实后,就一直对萧然『还活着』这个想法抱有希望。

抱歉,这都是我的错。萧秋生自责道。

我低下头来,眼角不由自主地滴下一滴泪来。

你真的死了吗?

萧然.……

我们一时之间没有再说话。

太阳落下山去,又再次升起。

萧秋生也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陪在我旁边。

别在消沉下去了。虽然我也没有什么资格安慰你。不知过了多久,萧秋生终于打破沉默。

我没有理他,他叹了口气说道:我的时间不多了。

什么意思?我忽然感受到了他语气有些不对劲,抬头再次望向他的时候,我看到了一双绝望的眼睛。

比起刚刚,他显得更加消瘦了。眼睛深陷在眼窝里,看不到一丝光芒。

他就那样静静地看着我,仿佛跟一个死人一般。

我惊讶道:你……

萧然未必就真的死了。或者说,你还有机会能看到她。萧秋生说道。

什么意……

而时间回顾是时间之石最基本的技能,也是每个时间之主一定会经历过的能力,就跟游戏里的新手引导差不多。时间之主第一次使用时间之石时,往往无法精准地掌控时间之石的力量,所以第一次回顾的时间越长,就代表使用者的资质越高。

我第一次使用回顾时间这个技能时,回顾了三年左右。

而你,萧秋生指着我。回顾了十年。

所,所以?

时间之石历代传承以来,已经过了八代。

目前以来,初次回顾时间最长的是第四代时间之主,他足足回顾了五年零八个月。

实际上,我在用时间之石观测你的时候,还稍微有些担心。我怕我资质不够,观测错人了。但是现在,似乎没有什么好担心了。萧秋生摆了摆手,自嘲笑道。

我知道你一时半会无法消化掉我所说的话。但是即便如此,我还是想请求你,苏和。

接受时间之石,成为新一代时间之主,拯救即将要毁灭的地球吧。

这句话,他是用尽全身力气喊出来的。

他的身体开始摇摇欲坠,身体某些部位忽然变得透明,即使我再不明白他所说的精神力量到底是什么,我也足以明白

他已经油尽灯枯了。

我始终不了解他。不知道他之前到底背负了多少,也不知道他曾经到底经历过了什么,更不知道他曾经失去过什么。

但是此时此刻,我的心底却如同燃烧的烈火一般,我不知道这条路到底有多困难,也不明白康博塞纳人到底有多么可怕,但我现在看着他的眼睛,总会不禁想着,那是一个真正意义上死人的眼神。

一个放弃了希望的眼神。

古德拉斯富基曾经说过:当一个人失去了希望之后,也就失去了一切。

现在,我想他也是如此吧。

搞什么啊,你这跟托孤一般的语气。我鼻子发酸,但还是强撑着笑笑。

我是认真的。

我低下头来,稍稍调整了下了呼吸。

在和煦的晚风下,一个少年对另一个少年最终做出了一个一生的承诺。

好,我答应你。

谢谢。

我应该怎么做?即使十分不忍,但还是优先问出了我现在最应该问的问题。

萧秋生微微笑了笑,似乎说了几句话,但声音已经几乎听不见了,在最后的最后,我才勉强听清他说了些什么:

时间之石会给你答案。

一阵风吹过。

云仍然是那朵云,海仍然是那片海,苏和仍然是那个苏和。

这片天地,似乎一直都没有变过。

但似乎,少了一个,那个当年曾意气风发过的少年。

尾声

我醒了。

真正意义上的醒了。

白色的天花板,身上套着的浅绿色的衣服。病床旁吊针,桌上的水果,飞鸟经过的天空。

一切都在告诉我,我真的醒了过来。

我强撑坐起来,却因为已经睡了太久导致头脑发晕。但这并不要紧,坐一小会就好。

我深吸一口气,忽然想到了什么,我从怀里找了找,果然翻到了那枚吊坠。

不,应该叫它时间之石吧。

我坐在床上,发了会呆。想了些什么,我也不太清楚。

只是感觉,我已经失去了太多太多。

门外进来了一个护士,发现我醒了,她急急忙忙叫了医生过来。

我没有理会护士的喝止,在感觉自己能够站起身来的时候,便走下病床,走向一旁的茶几。

就在冰凉的茶几上,静静地躺着一封信。

信封上印着一个我从未见过的印章,硬要说的话,有点像什么魔法阵之类的东西。

我拆开信封,已经隐隐约约感受到了什么,里面的第一句话是:致时间之主苏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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